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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偷鸡不成,蚀把米 ...

  •   外面传来鸟叫,沈砚昀望出去。

      听着潺潺溪水的流动声,高山之中晨雾弥漫,待久了反而有些郁闷。

      他也才明白,当初老医师说很久没人同他说过话的深意。

      回头时正巧对上老医师的视线,他放下茶杯,淡淡地笑起来:“又想问什么?”

      “医师可不像是会一直住在这么个安逸环境的人。”

      说罢,沈砚昀低眸,意指他的腿。

      老医师故意理衣摆掩了掩,面无表情:“是与不是,跟你无关。”

      “晚辈已将往事告知,前辈不必隐瞒。”沈砚昀转念一想,又道,“若是有难处,或许晚辈能帮到一二。”

      “你帮老夫?”医师如听到玩笑般乐呵起来,“你连怿蝻镇灾疫都尚未解决,又怎么帮老夫?”

      “晚辈解决不了,是因为晚辈不识南境的蛊。可除了蛊,世间重重晚辈都有办法。”

      “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他只觉得沈砚昀好笑。

      老医师抬眼看着他,淡定自若地问:“你名为何?”

      “沈砚昀。”

      “楮墨笔砚,?昀光熹微。”老医师饮下清茶,盯着杯中仅剩茶水倒影出来的晴空,夸赞道,“好名字。”

      这砚的坚实与昀的柔和形成平衡,折射出的性格沉稳而不失灵性?,碰巧在他身上都能体现出来。

      “可有表字?”

      “云峥。”

      “这‘云’素来有缥缈广博之意,而‘峥’又彰显高峻刚毅,是个好字。”

      老医师刚想起身出去,沈砚昀立即拦着。

      “晚辈还不知如何称呼前辈。”

      “江湖行医无需名讳,世人都管老夫一句‘医师’足矣。”

      沈砚昀想:倘若他真的也是南境逃役,经历几番波折,肯定不愿再提起往事。可古怪的是这常在中原漂泊的人,怎么对蛊术了如指掌?

      半晌后,两人相步走出竹屋。

      沈砚昀拱手:“多谢医师款待,若日后有机会,但愿不止于竹屋欢谈。”

      本想着试探一下医师,却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回应:“自然。”

      话音一落,沈砚昀步入岩山,朝竹林那边走去。

      刚到半路,就看到一群人出现在眼前,最先跑过来的还是他的侍从。

      “少爷!”小厮只扫了一眼,立即认出自己的主子,哭喊着跑去还不停检查沈砚昀全身,“你不是只说观察他们的吗?怎么小的带安鸿将军来时又不见你的身影!”

      他刚想开口安慰,李郁怀又插进一句:

      “沈大人没有武功在身,独自行动还是小心些为好。”

      谁说他不胜武力……

      沈砚昀点了点头,语气带着歉意:“一时心急,就没管那么多,让各位担心了。”

      “你倒是说说,可撞上什么好事?”

      他寻声抬眼,正巧对上将军的视线,那人眉头微挑,双眸宛如深潭。

      “下官进竹林后便跟丢了,还在四处张望时,突然看到老医师踉跄奔来,身后追着的就是那群卒司。”

      “他抓医师做什么?”上官鹤然不安地低下眸,“难不成医师与玄陵司还有一层关系?”

      沈砚昀摇头:“听医师的意思,倒像被玄陵司故意定下罪名。”

      听到这,他注意到上官鹤然垂在身侧的手忽然紧攥成拳,眉峰逐渐沉下。

      “他所犯何事?”

      “被司门断言为……庸医。”断续地说完,沈砚昀再次去看他的反应。

      哪知他的指节逐渐发白,手臂还轻颤几下,脸上神色倒没过多表露。

      他此刻内心应该气疯了吧?

      自从知道老医师对上官鹤然有恩,沈砚昀办事上也愈发谨慎。

      起初确实有将医师收之麾下的想法,两人之间看重的是利益。可当相处的时日久了,倒更多的是敬意。

      “后来呢?”上官鹤然沉着声,“那些卒司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二人?”

      “自然没有。是医师用毒将他们逼退。”

      “毒?”

      沈砚昀淡定地又说:“准确来讲是蛊。”

      此话一出,其余的二人也懵了,纷纷凑过来细听。

      “医师隐匿于山中,医术精湛,也善用蛊。”

      幸好沈砚昀走时还将遇领头卒司的尸体搬走,要不然整个竹林被他们一翻,什么事都能抖出来。

      “本将军会让人去查清楚他的底细,此地不宜久留,回府再做打算。”

      回到怿蝻镇时,司门已在府外等候多时。

      两人坐在主座上喝茶,他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会,沈砚昀把茶杯撂下,问:“司门怎么近日往东宅来得如此勤快?”

      “两位大人,下官今日前来就是问个话。”

      “哦?能让司门亲自来问话,想必此事不简单。”

      司门双手举到左侧拍了几下,在庭院候着的两个卒司步入堂内。

      沈砚昀认出人后,脸色变得复杂:“司门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下官照各位大人的吩咐去管怿蝻镇周边治安,听闻有个流浪医师来过,既不是镇内百姓便想抓来问话。”司门故意停下来,看向沈砚昀又道,“可听手下回禀,似是沈大人杀了下官玄陵司的一等卒司,不知可有这回事?”

      闻声,上官鹤然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眉眼间闪出几分惊异。

      沈砚昀淡然坐着:“可有证据?”

      “这两人就是证据,他们亲眼目睹,还是沈大人您让他们回来传的话。”

      仔细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沈砚昀抬眼再次朝司门身后的两个卒司望去,的确是早上那伙人里的其中几个。

      他随即应道:“是本官杀的。”

      “那就是沈大人您的不对了!”司门转头又哭丧着脸,朝上官鹤然诉苦道,“安鸿将军,您和沈大人来怿蝻镇,下官是一刻都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好住地供奉,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沈大人如此做?”

      上官鹤然起初还不信,可看到沈砚昀那坚定又不否认的神情,内心动荡不安。

      良久,沈砚昀只有一句话:

      “是他蓄意谋害本官在先。”

      “怎么可能?!”司门赶忙趁热打铁,“下官的手下与沈大人没有深仇大恨,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又哪来的杀心?”

      这番解释倒令沈砚昀心生不悦,显然司门话里话外都有包庇下属的意思。

      他杀人是对的,从不会有片刻后悔。

      司门突然要抓老医师一定另有隐情,销毁救命稻草是其一,让他们扣上无能的罪名恐怕才是真正的目的。

      “司门既然想知道,倒不如把这件事查彻底了再来质问本官。”

      沈砚昀只杀了一个人,其余的卒司也受了重伤。倘若他不手下留情,连一个回去报信的人都不可能留下。

      “沈大人,您不能因为您是朝廷官员就可以随意滥杀无辜!”司门仅凭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在主殿内辩论,“我们已经按照刑司办案的规矩知进退,也劝你莫要肆意妄为!”

      上官鹤然安静地坐在一旁饮茶静观其变,毕竟文官之间的斗争他也不好过多掺和。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看似温儒清雅的大理寺卿,竟也会持刀杀人。

      “那你们想怎么样?”

      “您是名动京城的沈大人,可不能让朝廷官员死在我们这些下属手里。”司门眼中有藏不住的得意,笑容里暗指嘲讽,“听闻沈大人写得一手好字,不如亲自写信致歉而后张榜告示可好?”

      他这是在以间接杀人的方式羞辱沈砚昀。

      折其翼,辱其名。

      把之前的辱和账一齐算个清楚。

      “安鸿将军觉得如何?”

      战火烧到最后,众人才把目光移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将军身上,只见他饮下茶,说话时嘴里还隐约冒着气:“你们玄陵司只不过是死了个人,就如此侮辱朝廷重臣,未免也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吧?”

      司门仍在抓机会辩驳:“一等卒司立功甚多,若只是普通的卒司下官又怎会叨扰两位大人清净?”

      “倘若本官不这么做呢?”

      司门直起腰板,叹气道:“毕竟关乎怿蝻镇的命案,各位父老乡亲还是要知道些的……”

      “那你可有真心对待百姓?”

      “当然。”

      “你又撒谎。”沈砚昀语气变重,“一个月前,你对怿蝻镇百姓肆意迫害,就连老医师也被你设局赶出镇外!”

      “你从何得知?!”

      “这一桩桩本官都会替你记着,此刻若想撕破脸,那本官便不会对这些事放任不管!”

      “如今整个镇的人都知道你杀了玄陵司的人,难道就不怕出门如过街老鼠吗?!”

      臭名远扬和一时羞辱,横竖都是逼死人的绝路,司门这是要铁打实心地反击他。

      学文断理那么多年,沈砚昀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谁才是真的为民造福,他相信百姓定然会有自己的判断。

      “无妨,让他们说便是。”

      话音一落,沈砚昀从司门身侧离开。

      他回过身掩门前,还和上官鹤然对上视线,并微颔额示意。

      门关上后,上官鹤然心领神会。

      “这……”司门茫然地看向主座上的人。

      上官鹤然蹙起眉,不耐烦道:“闹成这样,还不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那下官的事……”

      “为公务捐躯是勇士,你若胆敢乱传,就是在打陛下的脸。”上官鹤然站起身,也想往外走,“朝廷官员的清誉和卒司的命,本将军也劝你好生掂量,别一股脑热倒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说完,司门就眼睁睁看着上官鹤然跑去东边屋子里,脚步迅速,连一个多的眼神都没留给他。

      这时,一旁不知所措的卒司才敢开口:“司门,这怎么办啊?”

      “滚!都给本官滚!”司门坐在地上愁闷地发起脾气,“你们这帮没用的饭桶!平日里松懈得连戏都不会演好些,刚刚一个个都杵在那跟个石头似的,还要让本官一个人顶他们两张嘴!”

      两人异口同声:“属下知错,那接下来怎么办?”

      司门脸都被气红,把眼前的两人挨个踹了一脚,扯着嗓子喊:“还能怎么办,都没听到安鸿将军刚才发话吗?你们要是不怕死就去乱传!走遍大街小巷地传!回头别又让本官保你们性命!”

      “属下不敢!”

      瞧着他们不争气的样子,司门的怒火也烧到顶峰,将手用力地砸在地上。

      “还杵在这看本官笑话?都滚出去!”

      上官鹤然关上门,回头就见沈砚昀正侧身站在窗边望向主殿,手里还端着杯茶。

      “你会武功?”

      他看过来:“嗯。”

      之前派人去调查沈云楼嫡子的身世,情报上都写他文采出众,就连外出也是去些文人墨客常聚之处,倒只字未提习过武。

      思索再三,上官鹤然眯起眼,目光在那人脸上逡巡,从眉梢到嘴角,每道皱褶都藏着未说出口的诘问。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着喉间蓄满的疑云,连脖颈绷直的弧度都泄露了紧绷的心绪。

      在竹林遇刺时,他也注意过沈砚昀踢向刺客的力道很重,反应力很快,遇到危险还以扇子护身,绝非普通人能做到。

      “你……到底是谁?”

      眼前人闻言也愣了几秒,他手指捏紧茶杯,很快又淡定下来:“下官是大理寺卿沈砚昀,在宫里初见时已经告知将军,况且将军不是还让人暗中调查了下官?”

      “沈尚书之子可未曾听说过有武功在身。”

      沈砚昀放下茶杯,神色坚定:“下官是上天垂怜才侥幸活下来的,父亲念及下官没有武功在身终究不妥,便请师傅教授武艺。”

      上官鹤然没有证据,毕竟自己当日确实只是让手下大致查探,没有把细枝末节都打听清楚,此刻也不好反驳。

      可他打量的次数多了,倒隐约觉得眼前之人没那么简单,甚至脑子还涌现出他是奸细的想法。

      不行,他一定要派人再去仔细查探。

      短短几刻钟里,两人便瞧见司门离开主殿,走时步伐迈得宽,身板也端正起来,好叫人看不出自己曾哭闹过似的。

      自那天以后,关于一等卒司的事都莫名地被掩盖下来,怿蝻镇也连着清净好几日。

      司门可谓是自食恶果,俗话说:

      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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