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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杀鸡儆猴 ...

  •   北街只有尚药司前的几盏灯笼发光,黑夜中人影拉长,哀嚎声不断。

      沈砚昀一袭青色长袍还披着黑色披风,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他快步穿过去,站在死尸前披风尾部还被夜风吹起,晃荡不定。

      尚药司的医师站在门前,漠视下面鬼哭狼嚎的一群人,看到沈砚昀的身影,也只是简单行礼。

      沈砚昀连忙蹲下,用灯笼靠近那个倒在台阶旁的人,光照到脸上的那一刻他还愣住。

      他瞳孔顿时收紧,微颤地盯着那张脸。

      是上次他救下的那个孩子。

      男孩嘴边流淌着血,各种颜色的汤药残迹和血都遗留在衣服上,腕处同脖子有极浅的勒痕,手指还有挣扎的迹象。

      沈砚昀看着他,脑子里勾勒出他被汤药折磨的样子,各种莫名的痛与苦交织在内心,仿佛有暗无天日的窒息感。

      顺着他的姿势看去,眼前的男孩倒像是被尚药司的人推下台阶的。

      这时司门也带着卒司赶过来,人群瞬间被迫拦在后面,不断垫脚去看。

      沈砚昀缓缓站起身,藏在披风后的手攥成拳。

      司门偶然瞥见身后的男孩,先是嫌弃地皱着脸,而后试探地问:“沈大人……”

      沈砚昀冷眼微仰向尚药司的医师,沉声道:“今日,本官要尚药司众人给一个交代!”

      在来的路上,沈砚昀还反复地警示自己,如果没有过于严重的问题就不要冲动,可若伤害的人是无辜者,他断然不能轻饶。

      闻声,上官鹤然抬头扫视那群医师。

      沈砚昀快步入堂,一时间竟无人敢拦。

      砰——

      “放肆!”沈砚昀拍响桌面,大喊道。

      医师纷纷垂头,骂什么也完全不入耳。

      “尚药司是陛下拨来诊治怿蝻镇灾民的,可你们这是做了什么?!”沈砚昀指着司门递来的册子,上面清楚记录着灾民数量,“一周就死了四个,你们在拿百姓来试药吗?”

      “为百姓开药方的医师何在?”

      底下的人低着头似是在发呆,堂内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上官鹤然抱着臂看向那群医师,开口道:“你们是聋了还是哑巴,没听到沈大人问话?”

      许久,才有个年老些的医师颤颤巍巍地抬头,眼里含着泪光。

      “下官在。”

      “是你给灾民拟的药方子?”

      医师支吾其词,眼神闪躲:“下官任……尚药司拟药方和熬药一职。”

      沈砚昀冷静下来:“既如此,那你倒说说此事的经过。”

      “尚药司每日都在为灾民诊治,并让下官给他们开药方、抓药和煎药,下官瞧见那个孩子体弱亏虚,便想着略用补药辅佐解毒汤。那孩子已喝了五日,酉时他又来取药服下,在堂中待了几刻钟,便口吐鲜血而亡……”

      “我等已尽全力……还请大人恕罪!”

      “全力?”沈砚昀嗤笑一声,“将全部药方都给本官交上来,本官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个尽全力!”

      这时,有个医师冒出声:“药方有的已被销毁,沈大人这是要大闹尚药司不成?”

      沈砚昀拿出大理寺令牌,压在手下说:

      “陛下让本官调查怿蝻镇灾疫,如今有百姓死亡,本官自然有权利让尚药司给个交代。”

      话音一落,几沓厚纸都被陆续送上来,白纸黑字清楚得很。

      果真像之前老医师说的那样,光看药方根本没有任何差错,旁人如果不细看还认不出药物相克之理。

      原来,百姓们还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几个月来的药方几乎每一张都有药物相克,来来去去都是解毒的药,只不过都治标不治本。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些药方是怎么做到每张药材不重复,但用法都大致相同的。

      沈砚昀略微看完,下一秒就将纸扔出去:“这都不过是些普通的解毒药,医术高明的尚药司医师就是这么糊弄旁人的不成?”

      “大人冤枉,我等虽还未对此灾疫有绝大把握,但也是在慢慢调理灾民的身体。”

      “补药要用,解毒的也同样在用。况且灾疫并不是普通的毒那么简单,空气中残留的毒极其容易积攒在人体,多则有害啊!”

      那个医师说得头头是道,底下的人纷纷点头,连沈砚昀都差点被他带进深沟里。

      “照你这么说,此灾疫要治几年?”

      “这……”医师苦想许久仍摇头叹气,“一时半刻哪能那么容易好起来。”

      沈砚昀语气缓和:“既然不容易那便慢慢研究,银子和药材朝廷自然会解决,以后你也会安宁很长一段时间……”

      医师一听,眼中冒出金光,还摸着胡子不停点头道谢。

      “沈大人这是想?”

      以为他准备把今夜之事简单揭过,医师脑子里已经对后面的事有了打算。

      “明日太久,不如就今夜返乡吧。”

      “返乡?”

      沈砚昀绷着脸:“与其让你继续留在此地贻害百姓,倒不如趁早离开怿蝻镇。”

      “下官也是朝廷官员,沈大人怎可随意罢免?!”

      这倒是件麻烦的事,他没有御令。

      沈砚昀沉思之际,底下的医师摆出副你奈何不了我的模样。

      “即便不可罢免,那打个三十大棍如何?”

      下一秒,医师神情僵硬下来,又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这次灾疫药方都是你拟写的,如今死了这么多人还想求饶,是你的命精贵得需要十几条人命去铺垫吗?”

      “大人也是在为难尚药司啊!”医师垂死挣扎,大喊道,“蛊术我等岂会懂得解毒?”

      “倘若你们只是让百姓服下适量补药也罢,这药物相克如何解释?”

      “我们……”

      他没有再听医师辩解,用手一挥:“带下去!”

      司门先一步看向上官鹤然,眼神里似是有替医师求饶的意思:“安鸿将军,沈大人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司门此话何意?”上官鹤然偏头看向他。

      “安鸿将军官职本就高过沈大人,您坐次座听论,原本不出声阻拦便已是给沈大人几分面子。可他却不问过您的意见就擅自用刑,这怎么说也该是将军定论的……”

      本以为上官鹤然会听进去,随后打断沈砚昀的话,可他的回答反倒让司门噎了下。

      “朝廷既然派本将军和他前来,是为民除害的。沈大人的话便是本将军的意思,言听计从即可。”

      “怎么罚也罢,可这不合规矩啊!”

      上官鹤然蹙眉:“怎么不合规矩?这医师下手害了百姓,三十杖已是仁慈,放在军营早就扔到野外喂狼了。”

      司门拱手:“下官说的是判刑之人。”

      “判刑之人?”他扫了一眼主座上的人,回头说,“难不成司门也想上去坐坐?”

      “下官不敢。”

      “不敢那你废话这么多作甚?”上官鹤然本来想安心看戏,却没想到被司门一直打扰,不耐烦地说,“你若不想来,滚回玄陵司也行!”

      司门被骂过后,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那个医师几大棍打完,之后的几个医师也被拖下去行刑。

      行刑时,庭院哀嚎声不断,沈砚昀看出门外,回想起那个男孩痛苦的模样。

      每打一分,沈砚昀的内心就替男孩解气十分。十棍刚打完,医师已经眩晕过去,后背皮破肉绽,虚弱地从长板落下来。

      沈砚昀挥手喊停,他的本意可不是真的想让医师一命抵一命。

      三天后,明月从夜幕中走出。

      沈砚昀穿过石壁,远远地看向老医师的竹屋。

      竹屋被夜色笼罩,四周宁静得响起虫鸣声,山间仅剩沈砚昀提着灯笼的那点光。

      等待许久,沈砚昀始终不敢上前去打扰,来回踌躇,却也不舍离开。

      月黑风高,温度渐凉,沈砚昀收了收紧披风两边,独站在竹屋前等待。

      半个时辰后,小雨逐渐变大。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屋檐,汇成一道道急流,从瓦沟奔涌而下,在石阶上冲出一道道细小的沟壑。

      沈砚昀站在院前的门檐下,盯着滴下来的雨失了神。

      掌心冰凉几下,珠子般大小雨点砸在手里,灯笼光打照着沈砚昀半个身影。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孔明出山,为的是谋个能为国效力的军事人才。

      而沈砚昀多次请医师出山,也是想为国分忧,早日解决怿蝻镇灾疫。

      可回头去看身后的竹屋,他又不由落寞下来。

      远处朦胧白雾一片,黑色树影随风晃动好似话本子里妖魔鬼怪的残影。

      山林吹来的风带着雨的清新,毫无防备的扑向沈砚昀,满地泥泞下只有他墨衣一人。

      雨下了整整一个时辰,沈砚昀从来回踱步到渺茫地蹲在地上,看着水坑越来越多。

      踏出院门,鞋子尾部溅起泥水,墨色衣摆被积水沾湿,灯笼光越来越远。

      直到人影完全消失,竹屋内才有光闪过。

      老医师一瘸一拐地端着蜡烛走出,来到沈砚昀刚才站的地方回望,也只是笑着摇头叹气。

      他从屋内端出药材,立起竹架后就把簸箕放在上面晾晒,药味又弥漫在竹屋四周,却少热闹。

      过了会,老医师躺在庭院的摇椅上,用扇子盖着脸不经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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