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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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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底,怿蝻镇灾疫退散。
李郁怀奉命带部分军兵运送疫种回京,留沈砚昀和上官鹤然在镇内处理余下的事。
还有不到十日过年,怿蝻镇每家每户开始挂灯笼。
满街积雪皑皑,贯穿石桥的小河都冰封起来,冷风紧紧包裹着怿蝻镇。
灾疫被治好,镇上逐渐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人影,闲聊声隔几十里街都能听到。
闲来无事,沈砚昀同上官鹤然出门购置装饰府邸的东西。
东街与西街交界路段最是多摊贩吆喝,路边有几个孩子拿着木棍挖雪,时不时有鞭炮爆炸声。
他们走进一家铺子,沈砚昀开始挑起东西。
他举着一个红灯笼看向上官鹤然,问:“这个怎么样?”
上官鹤然抱着臂,认真地点头。
许是觉得不好,沈砚昀换了一个。
“这个呢?”
上官鹤然没犹豫:“也好。”
他又换个带金边的红灯笼,举着再次看向身后的人。
“金边的怎么样?”
“都好。”
沈砚昀感受到敷衍,拿起两个灯笼上前几步,说:“你能不能认真些?”
“本将军已经很认真了,是你挑东西慢,灯笼什么的让下人挑便是,何必亲自来此?”
还在京城时,沈砚昀碍于身份悬殊,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被人纠了错处。自从两人在怿蝻镇相处几个月后,日常交谈不再那么疏远,时而还关怀对方。
都说人的第一印象尤其重要,沈砚昀还没见到安鸿将军时,就对上官府上的人特别厌恶,更别提和上官鹤然对峙之后。
但深入相处过后,他似乎对上官鹤然有些改观,甚至两人在办案上也产生默契。
“新年的第一个节日自然要重视,况且留下的人少,能自己做的更要多分担些。”沈砚昀放下手里东西,冷眼看着他,“既然安鸿将军如此不愿,那便请将军先行回府吧!”
“本将军——”
上官鹤然还没来得及说完,沈砚昀却直径走出铺子,朝另一个方向远去,根本没停下来听他说话。
他正想追上去,铺子老板把灯笼拿起了拍了拍又凑上前,问:“大人可还要这灯笼?”
上官鹤然急得双手插腰,满脸不耐烦地回答:“要!灯笼、鞭炮还有烟花什么的都给本将军装好!”
说完,扔下一袋钱便跑出铺子。
许是带着火气冲昏了头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拐过几条街便不见人影。
沈砚昀买了些烟花和鞭炮,又买了红纸想回去亲笔写对联,转身走进另一家铺子。
不一会,整条街逛完,沈砚昀两手提满东西。
东西多了他也就没再顾及前方,顺着路不知不觉就走到郊外。
冬天林子里一片凄凉,光秃秃的枯木堆叠着积雪,果子掉在地上也起了霜,白气隐约升起。
没走几步,便听到狼叫,而后他看到身旁那颗树上的麻雀都被惊走。
沈砚昀小心地呼出白气,把东西换了个手,认清回府的路便想从灌木丛旁过去。
起初一切平静,沈砚昀脚步很轻,还不至于惊动远处的狼。
眼瞧着还有几个灌木丛就可以绕过有狼的方向,刚踏进灌木丛顿时又僵住。
灌木丛下躲着只狼,他踏出的脚不巧踢到狼的腹部,霎时间人与狼相对视,同时愣住。
反应过来的沈砚昀急忙后退,一时又忘了脚下的雪地,冷不丁地朝后摔了跤,东西都散落在地上。
狼先是懵住,察觉到人的恐慌便俯下身,狠厉地呲着牙似是想蓄力冲上前。
沈砚昀迅速捡起东西,顾不上后背疼痛便起身往远处跑,狼嚎叫几声后也追了上去。
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狼与人缩短距离后就想扑过去咬上他的后背,谁知灌木丛突然又冲出另一头狼。
那只狼的体格稍大些,死死地咬住爪子下“蝼蚁”的脖子,起初它还拼命挣扎,随着狼再用力,没一会还在动弹的四肢突然落在地上。
那只狼松口后,牙上还拉出血丝。
沈砚昀疲惫地回头去看,地上那只狼脖子渗出的血融进雪里如红宝石般绚丽,腥味充斥在树林里。
狼王甩下死狼,舔了舔尖牙上的血,倒又盯向沈砚昀,但没有攻击倾向。
赶来那么迅速,除了巧合倒像是在追意外跑掉的猎物。
原本它可以躲在灌木丛等晚上再逃跑,却不巧碰上沈砚昀。
随后,灌木丛里走出一个少年,发尾的辫子上挂着小银铃,蓝白色棉衣依旧挂着银饰,眼眸宛如一滩深潭。
前额黑发沾了些雪,苗疆少年用那双白净的手随意扫了扫,才抬眼去看沈砚昀。
“又是你?”
苗疆少年说话时嘴里冒出白气,喉结滚动几下。
沈砚昀碍于手上拿东西,只是颔额浅笑。
苗疆少年低眼注意到他满身狼狈样,忽地笑起来:“你这是要逃荒去?”
“提前买了些东西装饰宅子,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郊外。”
“装饰宅子?”苗疆少年蹙眉,眼中带着水光,“可是因为过年?”
沈砚昀有些不可置信:“你不知道?”
苗疆少年毫不犹豫地摇头。
“每年的第一个节日,有去旧迎新寓意。”沈砚昀见他两手空空,“你不会还没打到猎物吧?”
苗疆少年轻咳几下,又用手挠头,眼睛眨动着看向别处,喃喃自语:“胡乱说什么……”
“一起过年吧,兰伊珩。”
苗疆少年有些吃惊:“什么?”
沈砚昀对上他的视线,坚定地重复一次:
“在怿蝻镇,过年。”
苗疆少年双眼呆滞,冷风呼过脸颊有些冰凉,可望向沈砚昀却感到异常温暖。
霎时间,他没有再去问为什么。
“好。”少年声音清朗,满眼单纯。
“不过,你不要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
“太生疏了。”兰伊珩顿了顿,又道,“像以前那样,叫我阿尹。”
那是沈砚昀给他第一个最特别的称呼。
他不喜欢“圣子”这个身份,可从五岁起族人都这样叫他。
直到沈砚昀的出现,消磨了他对世界的全部怨恨。
“……”
回到宅子,上官鹤然已经在写对联。
沈砚昀把东西放下,端着茶凑过去看。
上下联看完,隐约读出求和的感觉。
再看完横批,沈砚昀更坚信自己的想法。
若将安鸿将军写的对联贴出去,恨不得让整个镇的百姓都知道他们闹矛盾。
“安鸿将军这副对联写的没有主殿上的匾额好。”
“你倒说说,哪里不好?”
沈砚昀指着对联的字从上往下念到底,神情认真地解释:“过年讲究福气,上面却一点寓意好的词都没有,全在论一件事。”
上官鹤然只是“嗯”了声,没有急着辩解也没有拿红纸重新写一副的动向。
“吉祥之词人人都会写,真正得到福气的又有几个呢?本将军如今不过是把眼前的事题写出来,这不比那些更有用?”
他转头去看沈砚昀时,低眸无意间扫到他衣摆的血迹,急忙问:“你遇刺了?”
“路上遇到几只狼,围观撕斗罢了。”
“你是金子吗,怎么总是出门都能碰上事?”上官鹤然虽然嘴上埋怨,眼神却没离开过衣摆上的血迹。
过年那晚,怿蝻镇灯火通明。
每条街都有十几个人围着火堆,喝酒吃肉,有的女子还身穿华服跳舞。
烟花一次次绽放在天空,于高空跟雪相融,让凄凉的冬天多了温情。
东街空地大,整条街的人都围坐在一个火堆里闲聊玩耍,渐渐的西街及其他街的百姓也都来了。
先是孩子们起头手拉手围火堆踢脚跳舞,唱着歌谣嬉笑,而后有十几个女子上前补第二圈。
顽皮点的孩子直接朝大火堆里扔烟花,熊熊烈焰中,随着烟花飞起,宛如涅槃重生。
沈砚昀和周围的百姓互道祝福,先后互换礼物。
瞧着柴火不够,沈砚昀到一旁去拾树枝,抬眼却看到灌木丛在动。
他抱着柴火,谨慎地盯向灌木丛。
听到脚步声,灌木丛突然又不动,旁边的树后有人侧着身,四周光线昏暗,阴影遮住他上半张脸。
过了会,兰伊珩才慢慢从树后面走出来,那双眼与沈砚昀的视线对上。
沈砚昀刚想问他为何这么晚才来,少年声音真诚:“是今日吗?我看只有今夜最热闹。”
沈砚昀忽然想起来自己确实没跟他说过时间。
他也是今早才知道,苗疆一族没有“过年这个日子,连别的习俗也与中原不大相同。
“你每天都来吗?”
“嗯。”他的鼻息很轻。
“倘若每一夜都这么热闹呢?”
“那便每夜都来看看。”树顶的积雪骤然飘落,兰伊珩又拍了拍前额的雪,轻声道,“怿蝻镇的雪不会下很大。”
那时候离火堆不是很远,沈砚昀才发现他没有戴面纱,借着微光勉强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皮肤白得像雪,鼻子冻得有些泛红,左脸颊有一颗痣,五官清秀。
之后远处传来烟花声,兰伊珩看着远处,自然地扯起笑,干净的眼眸里绽开一簇烟花。
良久,他耳边传来一句话。
“新年快乐,阿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