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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是个屁的龙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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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昀抬脚挨个去看牢笼里的百姓时,其中几个倒还能认出他来。
“沈大人?是大理寺的沈大人回来了!”
“沈大人正义凛然,可要救救我们啊!”
……
一时间,牢狱里满是哀求声,惹得狱卒心烦。
不起眼的几个还手握鞭子,狠狠地朝笼边敲了敲,以示警戒。
岑宗也有了胆,偏头朝那些百姓斥责道:“沈大人在此,你们吵什么!”
那些人原本还抓到铁栏上呐喊,受到惊吓后下意识收回手,眼神带着鄙视,喉咙愣是挤不出声来。
沈砚昀绷着脸:“他们所犯何事?”
“都是些冲撞圣上、在祭台修建时私逃被抓回来或是不愿被带去服役的人。”岑宗持礼恭敬地回话,“陛下说了,要我们好生‘招待’,等他们都调教听话了,数月后再放去建祭台。”
沈砚昀的眼睛四处观察,停在那些壮丁的伤痕上,又问:“陛下之前可有说怎么罚?”
“严刑拷打。”
这听着还真不像一位天子能说出来的话。
从前的宋铩,对待庚昭国的百姓多有怜悯之心,不说边境四野,单说京城里就被治理得路不拾遗,壮丁们多数在为谋生计而身肩重物,还没有过服徭役这个说法。
“这些人都是何时抓来的?”
“年后,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几日前。”
沈砚昀蹙眉:“那死的壮丁又有多少?”
岑宗拿鞭子的手横过胸前,另一只手竖着停靠到下巴,指腹摸起胡子仔细地回想,才说:“被杀的有十五人,自尽的有十七人。”
光瞧着,牢狱里被关的壮丁也有近百余人。
“祭台那边还有多少壮丁?”
“约莫有几千余人吧。”
“各州县也抓了人去?”
“似乎还在下令去抓,毕竟路途遥远,消息通报也没那么迅速。”岑宗神情坚定,每句话都能毫不犹豫地答上来,不像在骗人。
沈砚昀从他的口中已经初步了解修筑祭台的情况,站在那开始沉思起来。
良久,许是迟迟没听到结果,身边官职较高的人推了推岑宗的手臂,示意他上前问话。
他无奈地苦着脸开口:
“沈大人,那这些壮丁?”
沈砚昀想救这些百姓于水火,可皇命难违。
“你们想必待在牢狱半日也累了,稍作歇息也无妨。”
手底下的小官都拱手低头:“多谢沈大人。”
沈砚昀挥手遣散众人,并召岑宗去书房问话。
“祭台在何处?”
“北雍。”岑宗回想起自己看过的地形图,笑道,“那可是个好地方,被宫里的道长拟过龙脉的。”
北雍这个地方沈砚昀没怎么了解过,在庚昭国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见过什么龙脉圣地。
沈砚昀抬眼问:“那道长又是何人?”
“紫漱圣者。”
岑宗说完,又把手放到下巴处摸了摸,皱起眉来回踱步,说:“这紫漱圣者听说是北雍某个道观里的小道士。北雍地势险峻,各处荒地不断,自从安鸿将军平定匈奴后便弄得只剩片废墟。”
“紫漱圣者在两个月前入京,跟着那些传道的道士混进皇宫,仅在大殿三语便夺得陛下青睐。”
听到这,沈砚昀有些不解,问:“既然都是传道的,怎么就他偏要混入其中,而不光明正大的?”
这也刚好问到岑宗好奇的地方,他摇头回答:“下官不知,这些都只是坊间传闻罢了。”
沈砚昀摆手,示意他继续。
“得圣眼几天后,皇宫里莫名地为他举行封赏大典,并封那道士为紫漱圣者,养在皇宫的灵台殿内。按理说,刚才大人进宫时应该见到过这位圣者……”
“听你这般说,像是知道他常在宫里走动一样。”
岑宗借着记忆,边回想边说:“下官初次进宫时,偶然在宫道遇见过几次。”
沈砚昀也回忆起初见那道士时的模样,淡然道:“此人站如松柏,身上的紫色道服后含二十八星宿图样,腰间玄绦结着阴阳鱼玉扣,垂落的银流苏恰好触及地煞方位。白胡及鬓,手挎拂尘,气度很是不凡。”
听他描述后,眼前的人眼眸逐渐坚定起来:
“这便是他了!”
往窗外看,外面的天没比室内好到哪里去,冷风四起,院子倒有些凄凉。
沈砚昀提起铁壶倒茶,问:“那祭台是何时要建的?”
“就在紫漱圣者获封的那个月,具体是哪一天下官的确忘记了。”岑宗挠了挠头,记忆碎片愣是补不全。
“那天下官还与同僚在大殿议事,李公公突然来到大理寺,说是陛下召众臣入宫商议政事。大人您当时还在怿蝻镇,大理寺里大半事务都暂由乔少卿来打理,可他实在忙得抽不开身,便让下官随着李公公进宫。”
“那算是下官第一次见到皇宫内景,很是华丽,唯独多了位紫漱圣者。”
沈砚昀把茶杯停在嘴边,感到不对劲,又问:“他也在殿内听你们议事?”
“紫漱圣者只听了部分,而后便当着众臣的面向陛下提议修建祭台,请示上天。”
沈砚昀回想起刚才在乾元殿内,也注意到那个道长站在宋帝的斜前方,连忙问:“他的站位可是在最前面?”
“他离陛下最近,个子比其他人略高些,就站在台阶旁。”岑宗点头,又突然蹙眉,“大人问这个做什么,莫非进宫面圣时他也是这般?”
往日早朝,上官鹤然即便深受宋铩重视,也只是站在武将首位,没敢靠近过龙椅下的几段台阶。
如今区区一个从北雍这个蛮荒之地来的道长,地位似是要盖过朝中所有重臣。
况且他刚才在上官鹤然前道出修建祭台的缘由时,话里话外隐约有挑衅安鸿将军的意思。
整个京城的人无一不知,上官鹤然在宋铩眼里是最重要的存在,地位可近于宠臣,连他们上官氏手下的金狮营,在京城内也仅次于禁军。
“大人?大人?”
沈砚昀回过神,手里的茶早已凉下来。
见他神情恢复正常,岑宗关切地问:“大人可是一早从怿蝻镇奔波回京过于劳累了?”
“无事,你先继续去忙吧。”
“那下官告退了。”
岑宗持礼退到门口,正想关上门,沈砚昀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他。
“岑宗。”
话音刚落,他匆匆小奔回来:“下官在,沈大人有何吩咐?”
“你派几个人去怿蝻镇路途四周寻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若有发现,即便是一个脚印也要立即上报本官!”
“大人可是遇到过什么人?”
闻言,沈砚昀的脑子里瞬间飘过遇刺的事,但也只能咽在喉咙里。
“陛下担心有人四处逃窜,便让本官派人去搜查。”
听到是宋铩的旨意,岑宗也不再多问,急忙应下声:“既如此,下官这就去!”
话音一落,岑宗奔出书房。
碍于小厮的身份较为低微,倘若直接派捕快去寻,传出去也会叫旁人觉得大理寺过于小题大做。可如果是寻找过程中没有小厮踪迹,但能换得其他案件的线索,旁的人也不会知道他想找的到底是什么。
沈砚昀取过一支笔点墨,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而后又将它压到最下面。
搓手哈气几下后,他拿过桌角的案卷翻看。
刚到军营,上官鹤然没听到往日训练的喊叫声,营地里莫名的安静。
冷风凛冽刺骨,营帐上的旗帜猛地晃动,顿时像失了方向。
走了几个地方都没看到人,所有军兵倒集中在空地上单站着,副将还在上头点名。
抬眼不经意看到上官鹤然的那一刻,副将急忙跑下来,倒是铠甲摩擦声不断显得他笨重。
“将军,您回来了!”
上官鹤然“嗯”了一声,眯小眼去扫视眼前的军兵,忽地又挑起眉,低眸瞥向身前的副将。
那个副将领悟到意思,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说:“修建祭台的百姓体力不支,不到半个月便累死大片。陛下有意拨金狮营的军兵去修筑祭台。”
上官鹤然原本以为副将手中拿的册子是有关粮草和军兵人数,想着听一听也无妨,但越听越不对劲,他下一秒抬手夺过那个册子翻看,蹙起眉问:“拨金狮营的军兵去修筑祭台,那以后上战场的岂不是只剩其他四个军营的军兵?”
他下意识还以为,宋铩真的听了那个道长的蛊惑,想要削上官氏的兵权。
副将叹息道:“每个军营都要出人,金狮营有安鸿将军您罩着,况且也是守卫京城的重兵,自然比其他军营迟了一段时间拨人。”
听到这番解释,上官鹤然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宋铩还是重视他的。
“他们已经拨几批了?”
“已有三批。”
上官鹤然微点头,神色凝重。
“每批多少人?”
“毕竟是补足空缺,军兵还要留着护卫边境,所以每批只派了五百人。”
“什么?!”上官鹤然瞪大双眼,眉头仍紧皱着,“其他四个营的军兵本就不如咱们金狮营,这么耗下去,恐怕不出半年就断完那边的人!”
“陛下的旨意,末将也是没办法。”
上官鹤然又问:“陛下何时要人?”
“后日。”
千算万算,上官鹤然也没想到时间会这么赶。
他把册子扔回副将手里,慢慢从军兵旁边走上去。
“你可知要修建的祭台在何处?”
“北雍。”
上官鹤然的步伐突然停下,脑子里有了画面感,眉头也皱得越来越深:“那里人影都没几个,死气沉沉的怎么能做祭台?”
“紫漱圣者说那里是龙脉之地,上神下仙庇佑,不说风调雨顺,也能阵住宝物。”
上官鹤然冷笑一声,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回想起在乾元殿时瞧见紫漱圣者那副得意一世的丑恶嘴脸,上官鹤然压着内心的怒火,讽刺道:
“那里早已变成一片废墟,是个屁的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