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蟾枫林 ...
-
“想不到安鸿将军的府邸还有这么大的林子。”
紫漱圣者嘴巴微张，将面前的景物饱收眼底。
李郁怀站在他前面，望着枫树说：“将军素来喜爱红枫，觉着颜色宛如战场的鲜血般亲切，特命人清理干净园子后种下。”
“原来如此。”
他看了好一会，恍然才想起拂尘的事，连忙跑进蟾枫林里寻找上官鹤然。
李郁怀余光瞥到身侧有人迅速跑过，抬头看过去时，紫漱圣者已经跑远，他只好边追边大喊，企图阻止那个人：
“诶，紫漱圣者！”
林子里枫树密集，无时无刻都有枫叶飘落。紫漱圣者跑到不知名的地方又停下来，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安鸿将军，您别再装了，从你第一次打贫道起，就已经识出你的破绽。”
“拂尘虽是贫道随身携带的法器，但今日发生的事贫道定会通报陛下，到时候别怪陛下亲自派兵到府，好治你个欺君之罪！”
顿一会，他又喊了好几声，就连回音都传回来了，仍然不见有人影出现。
他开始怀疑，李郁怀莫不是故意诓他来这的？
此刻，他身后的某一棵枫树上，有位身穿玄色衣袍的少年正闭眼养神，胸前还放着一把拂尘。
刚才紫漱圣者的话，他全部都听在耳中，但还是不为所动。
直到他坐起身想看紫漱圣者气急败坏的样子，李郁怀又闯进他的余光里，上官鹤然当即给他使眼色。
李郁怀疑惑地歪头，还没理解意思就看到树上的人把拂尘扔下来，吓得他连忙去捡，而后双手背在身后掌着拂尘。
眼见上官鹤然要下来，他低眸想了想，对远处满脸迷茫的道长开口：“紫漱圣者！”
“你不是说安鸿将军在这片林子里吗？”紫漱圣者边走过来边补充道，“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将军喜欢藏在林中，您也知道将军近日大病一场脑子不好使，许是跟您玩起了捉迷藏？”
“捉迷藏躲这里面？”你骗谁呢。
紫漱圣者觉得，他一介病疯子在院子里乱跑几下也就算了，当下还跑到这么个混杂地只为玩什么捉迷藏，实在于理不合。
“紫漱圣者有所不知，我家将军自种下这些枫树以后，每每都细心呵护，雨天特意过来给幼苗打伞，夜晚还拿着酒壶守在旁边。长成树林后，将军回府总是第一时间跑来这里，传膳都由下人们端过来。”
“将军重病痴呆，许是停留在年少时与老将军和老夫人的旧事，便格外喜欢跑到这里来。”
这些话后来说给上官鹤然时，当事人都听得一愣又一愣，还打趣李郁怀可以去当京城里专门编话本的人。
面前的道长气得甩袖侧过身，而后余光扫见李郁怀从身后小心拿出拂尘，顿时夺了回去。
“拂尘怎么在你这？”
“属下刚刚追赶圣者时，偶然在地上捡到，便想来交还给圣者。”
紫漱圣者把拂尘搭到左肘，眯起眼盯着他：“贫道方才把林子寻了大半都未曾见过安鸿将军，你进林子就找到贫道的拂尘，果真这么巧合？”
“这哪是巧合！属下看到拂尘的时候，将军也在旁边，可能是将军对圣者的拂尘失去了兴趣，就随手扔在地上。”
“你还见到了安鸿将军？”
他怎么除了枫树，一个东西都没见到。
还没等面前的人解释，紫漱圣者抬手抓住他的手臂，沉着声问：“安鸿将军如今在何处？”
“紫漱圣者莫不是看花了眼？”李郁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颤，侧身指着另一个方向，只见上官鹤然就坐在一里外的地上拍手，又说，“将军不是在这吗？”
闻声，紫漱圣者往那个方向慢慢扭头，上官鹤然正仰头大笑，时而还打几声响嗝，平放在地上的双脚左右摆动。
两人走到他面前，上官鹤然又用手捧起叶子朝空中一甩，在枫叶掉下的过程中拍手叫好。
紫漱圣者紧盯着地上的人，对李郁怀说：“安鸿将军病得这般严重，你们还任由他到处乱跑，小心风吹多了头疼。”
李郁怀低头拱手，回应道：
“紫漱圣者恕罪，属下这就带将军回卧房。”
说完，李郁怀走上前正要去扶上官鹤然，那人却嘟起嘴拼命拍打，好似要赶走打扰自己玩闹的人。
李郁怀回过头，一脸无奈地伸出双手耸肩。
“安鸿将军不愿意离开，圣者可还有其他事宜要做？”
“法事已办完，饮下一碗符水就好。”
两人一听，原本站着的人立即低头，地上的人也警觉地抬眼，还轻摇头示意。
“不……不妥！”李郁怀匆匆回头瞥了一眼，看到紫漱圣者想要离开，连忙阻止道，“安鸿将军素日连喝药都要好几个下人撬开他的嘴，况且医师说过将军的病凶险不宜服用别的东西，要不……符水还是算了吧？”
“你都说了将军的病凶险，医师都治不好还要依托神明，神明亲赐圣水哪有不喝之理？”
“那万一将军喝了反而病得更重，岂不是紫漱圣者的罪过？”
“一碗符水可比百场法事都管用。”紫漱圣者靠近些，略带好奇地凝视他，“你百般阻挠，可是不想让你家将军病好？”
这句虽是玩笑话，但也触碰到李郁怀的底线，急得他下意识就用力推开面前的人，大喊一声：
“你胡说！”
反应过来时，他又低头拱手：“圣者恕罪，属下一时心急，才冒犯了圣者。”
紫漱圣者弹去身上的轻尘，目光如炬：“你倒是个忠心的好侍从。”
“属下跟在安鸿将军身边多年，不敢怀有二心。”
“罢了，既然法事已完成，那贫道也该回宫向陛下禀明一些事情。”
“属下恭送紫漱圣者。”
话音一落，紫漱圣者别开眼，转身就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直到两人看不清紫漱圣者的背影，才卸下伪装。
“这个破道长，还想给本将军灌符水，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上官鹤然借力站起身，拍了拍后背的尘土又说，“这东西下起毒来，可是比云峥还狠的。”
“不过云峥当初把这个计谋脱口而出，本以为会败坏本将军的名声，却没想到还给了本将军报仇的机会。”
他把当初受刑的痛，全都狠狠地还回去。
“将军得以解气，属下也为将军感到高兴！可是将军在卧房里打的那几下，力道会不会太重了些？”
即便用力过猛，李郁怀的那番解释也容易让人听信，可要是当时他还傻愣愣地杵在那等待法事结束，才真是高烧烧坏脑子了。
上官鹤然的右手握成拳，只留拇指翘在外头，屈着手臂指向自己说：“就是要这么重才能告诉他，本将军即便是个废人，也不会有让他欺负到头上的份！”
“紫漱圣者说，他会进宫把今日发生的事都告知陛下，许是要借陛下的威严来打压。”
“那又如何？”他伸出手，不经意间掌心落下一片枫叶。
李郁怀倒是一脸担忧：“将军，我们这样做真的不算欺君吗？”
“本将军这段时间病得全身麻痹，夜里高烧不退，寅时又大口吐血，你难道没有亲眼瞧见过？。”
“属下都见过。”
上官鹤然蹙眉，抱着臂说：“好不容易有药抑制才可以放肆一回，这点破事就算得上欺君？”
“是属下的错！”
“得了，你今日就只会说这么几句，在他面前装乖巧也罢。”
“将军也一样乖巧。”李郁怀说着，突然捂着嘴细笑几声，“只不过还有点傻。”
上官鹤然紧抿着唇，眼眸好似一汪深潭，静静地瞧着他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笑够了没有？”
感受到死亡凝视，李郁怀轻咳几声掩盖住自己刚才的失礼，头低下后再也不敢抬起来。
“将军，您让属下到沈大人那取的药，长久服用对身体没有益处，还是减少药量吧？”
上官鹤然固执地摇头，接而垂下眼眸眸淡淡道：“云峥说会一天天加重剂量，真等到那一天就提早给本将军服用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是药三分毒啊将军！”
那人却不以为意，说：“旁的医师也就罢了，云峥虽然医术不算精湛，但在怿蝻镇时跟老医师习了一通毒技，本将军还是很放心的。”
李郁怀一听，很难相信眼前的人居然不放心医师，而去坚信一个满身毒技的人。
从前还要四处查探人家的身世，现在倒是张口闭口都是“云峥”，亲密得就像几百年前已经结识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上一个能让上官鹤然那么放心的，还是淮王殿下，如今反倒是又多了一个人。
他从李郁怀面前走过，还双手指节卡住缝隙，朝上伸直时不断往后压，满脸轻松。
走了几步，他停在前方没有回头，背影好似一块消融的冰：
“这枫树是母亲生前最喜爱之物，少时在母亲的院落里经常能看见，她死前把种子都给了本将军，这才有了如今的蟾枫林。以后不准擅自再带外人进来。”
“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蟾枫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