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10、善后吗？

　　宋岱卿那瞬间的反应像块沉甸甸的东西压在我心头。他没回答那个问题，只是沉默地开车回家，沉默地做饭，沉默地守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滞涩感。我没再追问。看他那样子，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问了也没用。哪一种都让人心里发沉。

　　接下来几天，出乎意料地平静。
　　那关于“贺沂诚”的、带着撕裂感的梦境没再出现。

　　白天宋岱卿上班，我就待在这间塞满了“宋锦吟”痕迹的房间里。
　　中考？
　　随便翻翻那些《五年中考》《真题汇编》，脑子里自动就跳出了答案和更清晰的解题思路。函数图像、滑轮组、文言文虚词……简单得过分。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知识点纸条”，看着都成了摆设。
　　身体还是老样子，容易累，喘不上气，但脑子里那些知识，像一眼深泉，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全是高中、甚至更深的东西。

　　这感觉，不对劲。

　　宋岱卿看我整天对着初中课本出神，大概以为我在吃力地复习，眼神里的担忧就没散过。他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锦吟，复习是不是很吃力？要不……找个家教帮帮你？” 我摇摇头。
　　家教？教我怎么装作不懂自己懂的东西？这想法本身就透着古怪。

　　手机成了另一个谜。这玩意儿倒是一直跟着我。解锁屏幕没问题，指纹或者六位数密码，身体记得很清楚。通讯录很干净：“妈妈（张医生）”、“爸爸”、“哥”、“班主任王老师”。
　　支付宝能用，余额也就是个普通学生的零花钱水平。相册里大多是天空、云、窗台那盆绿植，几张模糊的校园角落，还有几张宋岱卿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干净，平常，普通得让人心里莫名发空。

　　问题出在几个带锁的应用上。□□，备忘录，还有一个加密相册。图标上挂着把小锁，冷冰冰的。密码？试了宋岱卿提过的生日，错误。试了123456，000000，错误。试了“宋锦吟”名字拼音缩写，还是错误。三次失败，冰冷的提示框跳出：请五分钟后再试。

　　我盯着那锁死的提示，心里那股怪异感又浮了上来。自己的手机，自己的东西，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宋岱卿下班回来，我把手机递过去，指着那几个带锁的图标：“哥，这几个的密码，你知道吗？”

　　他接过去，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两下，眉心微蹙。他点开□□的锁屏界面，试着输入了几个数字，摇头。又试了试备忘录的，同样不行。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无奈和安抚：“锦吟，这……是你自己设的密码。以前你也没告诉过我是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尽量放轻松，“可能就是些小女生的心事，或者随手记的日记？别急，等记忆慢慢恢复了，自然就想起来了。现在硬要打开也没必要，说不定里面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呢？”

　　他说着，把手机递回给我。厨房里传来他准备晚饭的声音，锅铲碰撞，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日常安稳。

　　我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发出轻微的声响。窗外天色已经暗透，城市的霓虹光晕又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把那书柜上骨骼模型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斜斜地投在墙上，像一个沉默的、没有答案的问号。

　　宋岱卿在厨房的身影被灯光映在磨砂玻璃门上，模糊地晃动着。

　　脑子里的高中知识是真的。
　　“贺沂诚”这个名字和那些碎片般的画面是真的。
　　这堵在眼前的、打不开的手机应用，也是真的。

　　“宋锦吟”这个名字，这具身体，这间屋子……这一切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中考？那似乎成了最不成问题的问题。真正横在眼前的，是这团理不清的乱麻，是这具身体里陌生的知识和记忆碎片，还有这看似平静日常下，无处不在的违和感。

　　密码锁悬在那里。日子也像被这锁卡住了一样。平静，但底下像是结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