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锦盒 ...
-
燕恒慌忙起身，不顾屋内二人眼光，握住陈乾景双手，目露担忧。
微凉的触感从手背覆上心头，望着眼前的柔和脸庞，陈乾景心中暴虐渐消，面色稍缓。
“你到底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扯陈家作甚？”只见燕恒倏然转过身，护在陈乾景身前，盯着燕慎。
燕慎见他面露敌意，倒也不恼，反而击掌高喊：“来人，把人带上来！”
门嗖一下被打开，两个侍从捆着一个道士进来扔到地上，显然准备已久。
道士蓦地倒地，蜷成一团，满头白发，唉唉叫唤个不停，一身的杂草灰土。许是怕弄脏了身上的华贵衣物，燕慎眉峰一蹙，后退两步，指着那道士道：
“这就是当年向皇帝进献谗言，说亘永之人会灭国的那个太清观道士。我没记错的话，便是因他的话才给陈家下了最后一道催命符，陈乾景，你不如问问，到底是谁指示他说的那些话？”当年进献谗言的道士，正是荆城外天武山上的太清观主。
话音未落，燕恒顿觉背上一松，眼前人影一闪，顷刻间便到了道士跟前。
“说。”陈乾景一把抓起道士领子，双手狠狠掐住他脖子，声音冷得好似从地狱传来。
“别这样，陈乾景......”燕恒两步迈上前，抓着他小臂，一脸不忍。非是不忍道士的性命，而是不忍陈乾景又被仇恨吞噬折磨。
“你总要放开他的脖子，他才有命说吧。”燕慎挑眉看戏。
道士哗一下坠地，咳嗽不止，抬头看清来人后，一脸震惊，“你......你是卫国公陈宣？”
陈乾景眼中嗜血之意更甚，紧逼不舍，机械地重复一遍：“说。”
燕恒赶紧对道士使了个眼色，道：“他是卫国公的儿子，你若是还想活命，快将实情速速告知吧。”
道士先是抖着身子屈腿连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才颤巍巍道：“贫道着实对不住卫国公一家，可贫道也是受人胁迫！是太子殿下他，他要贫道那么说的，太子给了贫道两百两金子，又拿贫道私生女儿的事相逼迫，贫道才......才打了那般诳语！”
“你说什么？！！”忍着抠破眼前人喉管的欲望，陈乾景双目发红，怒吼出声，像一只浑身插满箭矢的困兽，眼前尽是陈氏一族含冤嘶吼的冤魂。
燕恒随他的动作红了眼眶，拦腰抱住身侧之人，将他无力垂下的头拥进怀中。
“陈乾景，是我们燕氏对不住你。对不起。”
陈乾景并未应答，只是任由燕恒抱着，良久，空气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我要燕恂......死。”
这究竟是怎样的罪恶，他竟然与杀害自己全家的罪魁祸首称兄道弟如此之久，甚至一同联手做了那么多恶事，燕恂该死，他陈乾景却更该死！仇人就在眼前，他竟浑然不知，甚至与虎谋皮！若不是燕恒拉住自己，他如今还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陈氏冤魂？
“阿恒，阿恒.....”陈乾景忍不住喃喃，他是他的救赎，他的爱人，可他要杀的人是他的亲哥哥，他会怪自己吗？
燕恒见怀中人眼里泪光闪烁，神情悲茫，不禁道：“燕恂他......确实该死。”
闻言，燕慎眼眸一亮，道：“如何？这下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攻打东燕，势在必行！”
燕恒狠狠瞪他一眼，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利用陈乾景让我答应？燕慎！你虽将真相告知我们，可我却不会如你所愿！我自有办法不打东燕，也能杀了燕恂！”
说完，他一脚踹开大门，紧紧挽着陈乾景走了出去，独留燕慎在屋中一阵凌乱。
是夜，荆城驿馆，两个满身湿汗的身影在重重床幔下互相依偎。
陈乾景侧着身子，将头埋在燕恒怀中，心绪平复不少，“阿恒，你真同意我去杀燕恂？”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燕恒伸手探了探他额上温度，轻声道：“你是在担忧他是我的亲兄，怕我难过？”
“嗯。毕竟——”
“不必担忧，燕恂他，已不再是我的兄长。就算是，他也该对陈家的事负责。”
陈乾景呆呆望着额上那张面露坚毅的脸，被他冷厉的语气吓到。他的阿恒，何时也有冷血的一面来了？
燕恒察觉到他心绪，无奈道：“只是，我还是无法出兵攻打东燕，对不住，陈乾景。”他又如何不知，眼下破局的上上策乃是出兵东燕。
陈乾景瓮声道：“我知你不愿生灵涂炭，你放心，我已想好计策，我会带影客悄悄潜进鄢城，不会大动干戈。”
此言一出，却立即引来燕恒的激烈反对，“不可！陈乾景，历任燕朝皇帝都会豢养杀手血鹄，他们武功极高、杀人如麻，如今鄢城形势未知，我不能让你去冒如此大的险！”
“可我们别无他法。”
“不，一定有旁的办法，陈乾景，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明日见了东燕使者，再做决断，可好？”目光恳切。
陈乾景没有再答，只默默将人紧紧抱住，无声叹息。
直到第二日正午，方粱泰方才抵达荆城。他獐头鼠脑，五短身材，饶是一身精巧威风的玄甲大将军服，穿在他身上都被衬得有如赖皮狗熊一般。
燕慎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让进王府不说，反而在城外设营扎寨。
大帐内，方粱泰率先坐了下来。
“本王有让你入座么，方粱泰？”燕慎阴测测道。方粱泰竟敢直接坐在上首，简直是不把他这个主家放在眼里。
方粱泰对此不以为意，睨一眼二人：“本帅现在是堂堂东燕兵马大元帅，代表的是燕朝正统，你们两个无耻反贼，难道还配坐上首？”
燕慎脸色更加阴沉，握着拳头咯吱作响。
燕恒虽与燕慎生了嫌隙，却也看不过眼，在旁冷笑一声，道：“无耻？方粱泰，你一个谋害亲兄的小人竟有脸说别人无耻？”
方粱泰脸色赤红，作势就要拔刀劈向燕恒，他身后的陈乾景却速度更快，只见他右掌略略一推，方粱泰腰间的刀瞬间掉在地上，还未看清眼前人的身影，便被死死掐住脖子。
“啊......啊......”方粱泰脸色由红转黑，五官扭动。
陈乾景单手将他远远提起来，眼眸微眯，冷冷吐出几个字：“你、找、死。”
竟敢对他的阿恒拔刀，狗杂种。
因顾虑着和谈之事，燕恒虽满心嫌恶，却还是劝道：“陈乾景，留着他还有用，和谈之后再杀不迟。”
话音未落，陈乾景迅速一挥手，空中抛出一道半圆弧线，方粱泰被重重甩到地上，连头带背滚出帐外。
帐外燕慎的几个亲兵见了他的模样，不由得捧腹大笑，一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松快了几分。
燕慎脸上重新恢复白润，嘴角微扬：“方粱泰，本王这荆城的尘土，滋味如何呀？”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燕恒燕慎，等会有你们好看！来人！将信物给我拿进来！”方粱泰七歪八扭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灰土，呸了一口，叉腰喊道。
方粱泰手上很快多了一个锦盒，他一手端盒，一手握刀，大摇大摆重新进入帐内，那模样得意极了，仿佛手中物件是什么绝世珍宝、震天神器一般。
燕慎正在上座慢条斯理品茶，见方粱泰进来，瞬间没了兴致，放下茶盏，“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你敢让老子滚？！”方粱泰又要发怒，却无意间瞥见燕恒身后侍卫杀气腾腾的眼神，吓得一抖腿，虚张声势道：“燕恒！你，你给老子过来，这锦盒里的物事，圣上说了，必须亲自交与你。”
燕恂有信物带给他？燕恒表情疑惑，与陈乾景对视一眼，陈乾景眼中也是担忧又疑惑。
接过锦盒，迟疑地打开盖子，燕恒被盒内的东西吓了一跳，赶紧盖上，语气不善：“燕恂何时爱好起死人的东西来了，这半截断指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他与我们和谈的诚意？”
却听方粱泰得意道：“燕恒，这可不是普通的断指，你再仔细看看，小爷今天大发善心，给你个提示——”
“这东西的主人医术不错，还是个女人。”
医术？女人？燕恒细细回想一番，他似乎并不认识什么会医术的女子？
忽地，那股熟悉的惊惧感一点一点涌上心头，一个不可能的名字在他胸中渐渐凝聚成形。不，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强行咽下心头恐惧，燕恒抖着手，抬起盖子，锦盒被抖得一颤一颤，刚露出个缝，却被一只大手飞快夺走。
“阿恒，别看。”曾受过手指主人恩惠的陈乾景已猜到它究竟是何人之物，将盒子藏在身后。
燕恒却忽然像疯了似扑过来，眼睛泛着诡异的血红，嘴里大吼不止：
“不！我要看！！！陈乾景！！还给我！！”
“还给我——！求求你......”撕心裂肺。
这声悲鸣叫陈乾景恨不能以身代之，他不顾他的抓挠，紧紧箍住身上已然神智崩溃的人，两指反转轻点。
“阿恒，别怕，睡一觉就没事了。”燕恒蓦地被点中睡穴，在他怀中瘫软下去。
小心将人单手抱起，陈乾景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手中锦盒，忍着痛意，轻轻拨开盖子。
盒中，是一只带有薄茧的食指，只有长期捻转针柄的人，才会有此特征。是桓太后。
“哼哼，怎么样，老子这礼物，如何啊？怕了没？怕了就乖乖随我回鄢城，圣上说了，若你们不想为太后奔丧，就速速交出兵权和西南、中原的燕朝国土，否则嘛......嘿嘿！”方粱泰见扳回一局，开心得整张脸都皱在一处。
圣上真是英明，如此一来，只要燕恒交出手中的兵和地，再两相合围，眼下这西燕自然就是囊中之物了，连带他这个兵马大元帅都跟着立功沾光，想想就美妙！
正想着，脖子上突然又冰又凉，方粱泰的雀跃之心骤停，抖着嘴往后缩：“你你你一个小侍卫你要做什么，竟敢以下犯上，我告诉你，你杀了我太后就活不了了，太后活不了，燕恒肯定跟你没完。”
陈乾景的利剑随方粱泰的动作带出一条又浅又长的血痕，方粱泰吓得捂着脖子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察觉到地上人微抬的眼皮，陈乾景冷哼一声，反手将剑踢到他额头边。
地上已经晕倒的方粱泰竟又大叫一声，腿一蹬，昏了。
这次确是彻底昏死过去。
燕慎狠狠踹了一脚方粱泰，摇头道：“本王真是没想到，燕恂竟然心狠手辣至厮，连生身母后都不放过。”着实匪夷所思，他和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答应你的条件。”陈乾景忽然道。
燕慎眨了眨眼，皱眉看他：“为何？”
“阿恒他生性至善至纯，不善应对这样残酷的局面，沾血的事，我来替他做。”陈乾景道。
他语气带着一丝亲呢，燕慎听着，面色忽地古怪起来，半晌，严肃道：“陈乾景，昨日本王便有所察觉，你和我这九弟莫非真的彼此有意？”他所指并非朋友之意，而是男女之意。
“是又如何？”
“他是男子，你也是男子，而且，他将来定是要做帝王的，你今日这般行事，就不怕他对你心生忌惮，来日登临大宝，将你也杀了？别忘了，卫国公当年是如何死的。”
闻言，陈乾景蓦地轻笑一声，神色坦然。
燕慎对他还能笑出来的心态甚为佩服，心道这人莫不是也跟着燕恒一起疯了？
下一刻，只听他吐出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话语。
“他不会。就算真有那一天，我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锦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