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面壁人》绛雪与小蛮

70、误入绿林难自证

　　夜风渐起，寒意侵骨。李半正觉头昏欲回马车歇息，目光扫过草席时却浑身一僵——那草席竟微微颤动！
　　电光石火间，草席猛然掀开，一道黑影纵身跃起，漫天白粉如雪雾般扑向俯身掘土的三人。那白衣女子倏然挺直腰背，沾满黄泥的素手化作利刃，在魏昭三人后颈精准一击。不过瞬息，三道身影已软倒在地。
　　李半的惊呼尚在喉间，那女子已鬼魅般掠至面前。素袖轻扬间，李半顿觉天地倾颓，残月碎作万千银鳞，终坠入无垠黑暗。
　　李半仿佛被炽烈的白光彻底吞噬——这光芒如此熟悉，恰如当初王半仙带她穿越时，在山洞入口处炸开的那道令人无法直视的强光。
　　她拼命想要睁眼，眼皮却重若千钧。在撕心裂肺的呐喊与挣扎中，那白光仿佛成了一道厚重幕布，只要撕开一角，就能窥见背后的真相。
　　然而下一秒，她又坠入无边云雾之中。那个反复纠缠的梦境再次浮现：她扑倒在一块刻着“骊”字的墓碑前，用双手疯狂地挖掘着。
　　挖墓？挖墓！魏大哥！
　　李半猛地惊醒。
　　视线初时模糊，只隐约感知到微弱光亮。待双眼渐渐聚焦，她惶然四顾——朦胧间见石壁森然环峙，两道人影静立一侧。其中一人见她转醒，当即旋身没入暗影，衣袂掠起微尘在残灯下浮动。
　　李半强撑着想站起来，却听那女子喝道：“你想作甚！”
　　她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一座石洞之中，身下是铺在干草上的布帛。眼前这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眉目清秀却肤色黝黑，双手布满厚茧，嗓音粗嘎。
　　李半猛然忆起昏迷前的情形，急问：“你们把魏大哥他们带去了何处？魏大哥！魏大哥！”她放声呼喊，片刻后，一阵被放大的、拖着漫长尾音的混响回荡而来。
　　这声响让李半心头一震——此洞必然极其空旷深邃，自己所处的不过是其中一隅。唯有在错综复杂的洞穴迷宫中，回声才会如此恢弘持久，既显空间辽阔，又带着令人不安的模糊。
　　李半浑身瘫软，方寸尽失。那女子见状厉声呵斥：“休要作态！若非念在汝是女流，早该掌嘴！”
　　念及魏昭等人吉凶未卜，李半强自定神：“我的同伴在何处？”
　　女子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触到李半的脸，玩味地笑道：“可是问那三个纨绔子弟？”李半心头一凛——定是这身华服惹的误会。她急忙分辩：“他们并非什么纨绔，这身衣裳不过是权宜之计......”
　　女子直起身细细端详她，唇边凝着洞悉一切的笑：“换作是我，亦会这般说辞”她忽又摇头，“真是有趣，被他们玩弄至此，还这般牵挂？”
　　李半顿时恍然——在对方眼中，自己竟成了被纨绔子弟挟持出游的风尘女子。她下意识抚上肩头伤痕，暗叫不妙：这伤处恐怕更坐实了他们的猜想。
　　李半又急又气，暗恼张震朗备下的这身衣裳平白惹出天大误会。“你们当真弄错了！这些衣物都是借来的，我身上的伤也与他们无关！”
　　话音未落，那女子猛然抬手，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
　　“我真替你羞耻！”少女眼中怒火灼灼，字字如刀，“沦落风尘或许非你所愿，但被这般作践还不知自省，反倒替那些纨绔开脱——简直是我们女子的耻辱！”
　　说着反手又是一掌。那双带着茧子的手掌像砂纸刮过，李半脸颊顿时浮起鲜红指印，血丝自唇角渗出。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却换来更刺骨的讥讽：
　　“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正是这般软弱，才叫你甘心任人践踏！平白长了男人的气焰，灭了女子的风骨！”
　　百般委屈与焦灼哽在喉间，李半唇瓣轻颤，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洞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有两人同来。先前离开的那女子果然领着另一人踏入石室，原本呵斥李半的少女立即躬身喊道："大姐。"
　　李半挨了掌掴后头晕目眩，视线尚且模糊，只闻一道清亮女声响起："醒了？"
　　那黑衣少女立即喝道："大姐问话，还不速答！"
　　李半强自定神望去——但见来人一身烈烈红衣，面覆绛纱，眉如墨染压住深邃眼廓。那双眸子尤其慑人，眼瞳明亮如浸寒潭，此刻正审视着她，不言语已透出凛凛威仪。
　　李半声音发颤："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魏大哥他们在哪儿？"
　　红衣女子眼底掠过一丝玩味："咱们与你原是一类人——皆是女儿身。"她俯身逼近，猩红衣摆拂过干草，"至于你牵挂的那些男子......"语至此处骤然扬声长笑，洞中余音激荡，另两名女子亦随之哄笑。
　　红衣女子单足踏上草榻，屈起的膝盖撑着手肘，手指掐在腰间："那个痴态可掬的少年郎生得俊俏，已命人带去梳洗装扮。"
　　李半心头猛震："那个高大结实的呢？"话一出口便悔之不及。
　　红衣女子拖长了声调"哦——"，眼底尽是了然："原是钟情那个魁梧的。确实英武，我赏给副寨主了。"
　　副寨主？李半脑中嗡鸣——莫非误入绿林女寇巢穴？女尊时代虽女子地位显赫，竟连山匪都是娘子军不成？她强压惊惧，指尖深陷草席，暗忖这荒山野岭竟藏着这般离奇局面。
　　李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你们当真弄错了！他们是去为村民采买粮药的道士，请你们快放了他们！”声音已带着嘶哑。
　　那三人闻言愈发笑得前仰后合，红衣女子手指轻点："这般荒唐说辞，也敢拿来搪塞？"
　　李半心念电转，将随身之物在脑中逐一筛过。忽而灵光乍现——先前魏大哥确曾提及，瑞香姑娘为他们备好了通关文书！"我等持有过所为证！"李半急道。话音方落，红衣女子倏然敛去戏谑之色，玉容端凝："此言当真？"见李半连连颔首，复又漫抚丹蔻："莫不是缓兵之计？"
　　“绝无虚言！”李半急得眼角发红，“其中曲折尽可说与姐姐知晓。”她抓住对方指节微顿的细节，遂将结识魏昭后的种种际遇娓娓道来，虽言语简略却无疏漏。
　　见红衣女子眸光渐转，趁势恳求："姐姐可否先放了三位郎君？"红衣女子蹙眉沉吟片刻，招手唤来身旁女子耳语数句。那人领命快步离去，石室中只余摇曳的火把映着众人变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