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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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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宁生病了,不知道什么缘由。只知道他说头疼的厉害,郁施和阿娘摸了一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极烫。
郁施一开始还有心思冲他玩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冬天很冷很冷,偏偏管事的还忘记买炭火了。阿娘怕我们冷,安排我们两个挤一挤,晚上的时候我的脚已经冻得冰凉冰凉,然后你做了一件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事。”
郁宁由于生了病有气无力,只能躺在床上哑着嗓子笑道:“真的有让你这么感动吗?”
“那当然了,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竟然用手暖我的脚。我真的真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件事的。”她用手做了个发誓的样子,模样很认真,然而下一秒就破功笑道:“不过你现在这个体温,显然比那时更适合拿来保暖。”
说完孙夫人就走了进来,她冲郁施道:“你弟弟病了,不要这么闹他,他该好好休息。我留下来照看,你去请大夫吧。”
郁施在孙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冲郁宁撇撇嘴,扮了个鬼脸,然后答应道:“好,我这就去。”
郁施已经知道去哪里找大夫了,轻车熟路的去了药行,将大夫领了回来。
本来以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头疼脑热,可是大夫的神色全然不是如此,他捋着花白的胡子颇为为难道:“此病凶险,我暂且开一副方子,后续能不能熬的过去,全看他的命数了。”
郁施焦急得都快要哭出来,她哆哆嗦嗦的道:“会不会是您误诊了,或者您再多仔细看看呢?”
那郎中抬眼瞥了她一眼道:“老夫行医问药几十年,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池,你这姑娘可不能平白污蔑旁人。”
“好了,郁施,送先生出去吧。”孙夫人捂着胸口,唉声叹气道:“我就知道这病没那么容易好。”
她举着手帕,浑身发抖道:“都是你父亲做的好事啊,他们家的人做错了事,后果却要我们娘几个来担。整个江宁也找不到比我还命苦的妇人了,要不是他兄弟犯了事,咱们家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啊,你弟弟怎么会害了病,他总有一天要害死我们娘几个才能遂了心。”
郁施不喜欢听她的长篇大论,本来郁宁的病已经快让她喘不过气来了,孙夫人这番话更是听得她心里难受极了。
不孝也好,不驯也罢,她都不要再听下去了。
她一个人跑到屋子里去看郁宁,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意识。
郁施很不甘心,待那郎中走后,她道:“我就不信真的会是这样。”
郁施去邻家借了些钱,又跑去请了好几个大夫,他们说的都大差不差。她感到彻底绝望了,去街上把能抓的药都抓了好几副,回到家里,娘已经生好了炉子,她去煎药,郁施去写信,写给父亲的信。
寥寥几个字而已,“弟弟病中,速归。”
信不知道几日能到,这几日郁施很害怕,恍若惊弓之鸟。
她看着弟弟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最后得掰着他的嘴灌下药去。
阿娘整日长吁短叹,亦或者捶胸顿足的痛骂父亲。
郁施每天都去药铺,把症状说给药铺里的伙计听,他们之中有些人心善,有时会告诉郁施一些如何看护病人的方法。郁施问他们附近有没有名医能够治疗疑难病症的,他们像是突然想起来了,道:“小妹妹,我听闻据此地七八十里处有一老翁,据说是包治百病,药到病除的。”
郁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道:“那这老先生可有名号,我该如何去找?”
“你只一路打听,他自封为解厄老翁,应该很容易找到的。”
郁施千恩万谢的告别了他们,回到家去把这件事和孙夫人一说,孙夫人也道:“事到如今,只能什么法子都试上一试。”
郁施自己准备了些干粮,又暗自给自己打气,她一定会为郁宁找到能够把他的病治好的大夫。
临走之前,郁施到了弟弟的床边,和他额头抵着额头,不舍的落下了两滴泪。随后乔装打扮成此地村夫的模样,去找解厄老翁了。
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好在一路上都没什么险情,郁施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找到了村民口中所说解厄老翁所在的村庄。
可是再找去他家的时候发现篱笆院内分明没有人,郁施决定在这里等着他人回来。等啊等,几乎是快等到了日影西斜。外面才传来了蹒跚的脚步声,一两个小孩子扶着一个老头走了进来,郁施心想这恐怕就是传说的那个解厄先生。
她按捺住急躁的心绪向老翁表明了身份道:“老先生,听说您医术高超,我家弟弟如今病入膏肓几乎药石无医,您能不能发发善心将他治好。”
那老翁没有开口说话,两个道童打扮的小孩子却嘻嘻哈哈开口道:“我爷爷救人可是要收取代价的,你小小年纪,付的起这代价吗?”
郁施一路上也在思量这个问题,她当然知道救人是有代价的,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只不过目前她们家中的状况,真真是除了一条命,旁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她人都来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试一把的。
郁施忐忑的问:“什么代价?”
“代价就是——你的性命”一小童忽而用天真无邪的语调嬉笑道。
郁施犹豫了。
她没有想到还真的是这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她为自己的犹豫觉得可鄙,她虽然爱郁宁,也绝对不会接受郁宁的离开,她甚至能想象到,这个世上要是没有了郁宁,就没有和自己分担痛苦和快乐的人,到那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但是为郁宁去死这一点,她根本就做不到。
郁施有些崩溃的想,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她还有大把大把的以后呢,怎么能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
但是一道幽微的声音很快在心底说,“其实答应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你自己根本也对未来无望了不是吗?日复一日的劳作洒扫,庸庸碌碌,尤其是没了郁宁,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难道不更加绝望吗?”
想明白了这一点,郁施心跳如擂鼓,她颤抖着双唇道:“我愿意,只要你们能治好他。”
“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呢。”那看上去一直醉歪歪的老头巧合似的和郁施同时开口,他用烟杆子敲了敲那两个小孩子的头,一点也没留情面,这才转过身对郁施道:“姑娘,方才我这两个小徒是同你开玩笑的,他们喜欢与人玩笑。”
“既然你态度如此诚恳,那就请先带路吧。”
郁施感激涕零,路上细细和这解厄老人说了郁宁的病状,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不过那老人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悠然的去抽他的烟袋子。
连夜赶路,紧赶慢赶,赶上了渡口,到了船上,两个道童似的孩子一人背着一个木箱子,他们全然不见了白日时的古灵精怪。可能是由于赶路带来的疲倦,让他们都没有了精神,依偎在一起,昏昏沉沉的睡起来。
船行水面上,浮浮沉沉,水波的声音也显得那么寂静。
郁施却无可避免的焦躁起来,看着眼前的孩子,她想到了家中病榻上的郁宁,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好一些,还是变得更坏了?
想着想着,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
郁施忽然很讨厌这条船上的其它人,因为他们的存在,自己都不能放声大哭。
哭累了也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船行得快,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已经到了江宁远郊。
郁施慌忙把人都叫醒,自己数了钱递给船夫。递过去的时候,在心中痛惜这不得已的花费,要是全拿来给郁宁看病该多好。
她在前面带路,蜿蜒的小道并不好走,不过显然身后几人都是走习惯了的。
越到家门,郁施心中的忐忑越盛,她生怕看到了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好在,一切如常。
进了家门,发现父亲也赶回来了,郁施心中有了些许的着落。
不过他们都没有什么心情寒暄,只是将老先生带到了郁宁的榻前。
郁宁脸颊消瘦,面色苍白,静静的闭着眼,好像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郁施不忍心再看,一个人转身出去了。
本来她是想在院子里躲一躲,可是目光之所及处,都有郁宁存在的痕迹。她记得郁宁在这院落里挑水的样子,有时候他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屋里,会自己在院子里拿了书自顾自看起来。
郁施决定,如果郁宁的病能够好起来,她再也不嫉妒郁宁比自己获得更多的关怀宠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一行人零零散散走出来,父亲在和那老翁说话,同时微笑着对她点了一点头。
郁施如释重负的跑进去,差点绊到了门槛,她跑到郁宁的床榻前,冲着他的耳朵轻声道:“睡了这么多天,你也该醒一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