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兽之主》尧日月

2、雾下钟响

　　雾像一张煮烂的宣纸，把黄浦江最后一盏航标灯也泡成晕开的蛋黄。

　　苏紫薇踩着湿冷的防波堤，鞋底每一步都发出“咕唧”一声，像踩进某只巨兽的胃袋。祸狐蜷在她肩头，三尾收拢成一束，倒刺贴着银鳞软甲，发出细微高频率的颤鸣——那是幼生体对灾难级猎物本能的雷达。

　　“别抖了，再抖就把你扔下去喂江。”她低声威胁，声音却带着笑。

　　祸狐用女童的糯音回嘴：“你舍得？我死了，谁替你背锅。”

　　“也是。”她顺手捏了捏狐耳，指尖沾了一层雾，雾里有铁锈味，像隔夜血。

　　江面忽然鼓起一道隆起，像有人在水下掀床板。隆起迅速拉长，一路逼近堤岸，速度之快，连雾气都被撕出一线白痕。苏紫薇眯眼，瞳孔里那枚倒悬钟“嗒”地跳了半格——指针提前了。

　　“来了。”她呼出一口白气，左手掐诀，右手探入唐装内袋，夹出一张黄符。符纸刚离体温，立刻自燃，火舌幽蓝，照出她睫毛下两道冷金色的倒影。

　　水面“嘭”一声炸开，没有水花，只有一条灰白触手破空而出，吸盘内侧布满细小牙齿，每一颗都在高速旋转，像微型电锯。触手尖端分裂成五瓣，瓣里各嵌一颗人眼，瞳孔同步收缩，锁定苏紫薇。

　　“灾级中位，百目蛸。”祸狐的童声陡然压低，带电子噪，“成年体，精神污染值预估四千三，超标八倍。”

　　“知道。”苏紫薇甩腕，燃烧的黄符化作蓝火流星，正中触手最中央那颗眼球。

　　“嘶——”

　　不是血肉灼烧声，而是老式磁带倒带的尖叫。火焰瞬间被眼球吸收，灰白触手表面浮起一层蓝光，像给怪物镀了一层赛博霓虹。

　　“艹，吃火进化。”她骂得轻飘，人已经往后滑步。银鳞软甲的鳞片根根立起，折射出路灯残光，像给主人披上一副流动的镜面。

　　触手猛拍防波堤，水泥块瞬间酥成粉，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钢筋却未落地，反而被某种力量牵引，重新编织成一条金属巨蟒，蟒首裂开六瓣，焊接口闪着暗红，朝苏紫薇咬合。

　　“借物化形，高阶规则系。”祸狐尾巴炸毛，“有人在远程操盘。”

　　“那就砍手。”苏紫薇并指如刀，指缝间夹起一枚青铜獠牙——正是写字楼里碎裂的那枚祸斗犬齿。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獠牙上，牙纹瞬间亮起赤火，火里浮出细小篆文：喾。

　　“祸斗·残牙，解封。”

　　獠牙在她掌心融化，凝成一柄短刃，刃身缺口如锯齿，却燃着黑红犬火。苏紫薇矮身突进，一步踩进金属巨蟒的影子里，犬火顺着影子逆流而上，瞬间点燃蟒身。

　　滋啦——

　　钢筋发出血肉被烤焦的哀嚎，裂缝里渗出暗金液体，像熔化的星舰机油。金属巨蟒疯狂翻滚，触手却趁机从另一侧卷来，百颗眼球同时眨动，每一次眨眼都射出一道灰线，灰线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精神罗网。

　　苏紫薇鼻腔一热，鼻血涌出，脑子像被一千根热针同时刺入。她咬破下唇，疼痛换来短暂清明，左手五指虚握，做出一个撤的手势。

　　祸狐化作一道蓝火闪电，瞬移到她脚下，三尾横扫，尾尖倒刺割断三根灰线。罗网出现一瞬空隙，苏紫薇屈膝跃起，唐装下摆被风掀至腰际，露出绑在大腿外侧的微型喷射器。

　　“嘭——”

　　喷射器喷出苍蓝尾焰，她整个人如一枚出膛的狐火炮弹，穿过罗网漏洞，直扑触手根部。犬牙短刃高举，刃口黑火拉出一道半月残辉。

　　“斩！”

　　刃落，触手齐根而断，断口喷出的不是血，而是一阵古老钟声——

　　“当——”

　　钟声无形，却震得江面凹陷出一个完美圆坑，雾气被声波碾成粉尘，露出下方漆黑水体。水体里，一座倒悬的石门虚影缓缓浮现，门上浮雕既不是龙也不是凤，而是一只九尾狐，狐尾缠绕巨鲸，鲸腹裂开，露出城市灯火。

　　苏紫薇瞳孔骤缩，倒悬钟在她眼底疯转，指针啪地一声——断掉。

　　“门…提前开了。”她声音发干。

　　断触手在空中扭曲，化作一张人形剪影，剪影头部裂开一道竖缝，缝里挤出少年带笑的嗓音，干净得像雪化在第一缕阳光里。

　　“阿九？”苏紫薇愣神。

　　剪影却抬手，对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随后指向江心石门。

　　“想救他，就进来。”

　　声音未落，剪影自燃，灰白火焰里飞出一张烧焦的身份证——周维。

　　身份证背面，用指甲刻出一行小字：

　　“第三日，钟声响起前，杀了我。”

　　祸狐落地，三尾无力垂下，女童音带哭腔：“紫薇，那不是你小男朋友吗？他怎么在门里？”

　　苏紫微握紧犬牙短刃，指节发白，却笑得牙尖嘴利。

　　“男朋友？不，是债主。”

　　她抬手，抹掉鼻血，在脸颊拉出一条猩红战纹。

　　“走，收债。”

　　一跃而下。

　　……

　　同一秒，对岸陆家嘴，三百米高空。

　　一名少年盘腿坐在玻璃幕墙外延，夜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眉心一道苍蓝竖缝——螣蛇寄生缝。

　　他俯瞰江面，瞳孔里映出倒悬石门，也映出那抹跃下的火红身影。

　　“紫薇……”

　　少年指尖夹着一张扑克牌，牌面是空白小丑。

　　他轻声道：“这一跳，你欠我的利息，就翻三倍。”

　　话音落，扑克牌自燃，火焰竟是倒悬的，火舌向下，烧出一张新的牌面——

　　九尾狐叼着钟表，钟表指针，指向凌晨四点三十分。

　　距离第三日钟声，还剩七十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