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兽之主》尧日月

9、第七页的蛀虫

　　钟塔顶层的晨光像融化的太妃糖，缓缓铺满青铜地砖。苏紫薇倚在倒悬钟旁，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从图书馆带回来的残页。纸张边缘卷曲，泛着陈旧的光泽，可上面的字迹却是新鲜的，墨迹未干还带着林澈笔下特有的铁锈味。

　　"第七页"她轻声自语，"如果每一页都是一个时间片段，那我们此刻又在第几页？"

　　祸狐蜷在她肩头，三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她的颈侧。"管它第几页，我只想知道食堂今天供应草莓大福吗？"

　　阿九从阴影中踱出，螣蛇护臂泛着幽绿的光。他指尖夹着一张扑克牌，牌面是空白的小丑，可若细看，会发现小丑的眼珠在缓缓转动。"校长刚发布了新任务。"他将扑克牌弹向苏紫薇，"'书中虫'出现在古籍修复部，已经吃掉了三本《山海经》手抄本。"

　　扑克牌在空中翻转，落在苏紫薇掌心时，牌面变成了一个被书页包裹的蠕虫图案，下方有一行小字："知识蛀虫，以故事为食，最喜悲剧。"

　　"又是虫？"苏紫薇挑眉，"这学院里除了糖就是虫，能不能来点新意？"

　　"或许这就是新意。"阿九轻笑，"毕竟，蛀虫也能蛀出新的通道。"

　　古籍修复部藏在学院最深处，一栋由琉璃糖搭建的尖顶建筑。推开门，陈旧的墨香与甜腻的糖霜味交织，让人恍惚间仿佛踏入了一本巨大的食谱。书架高耸入云，上面摆满了用蜂蜜封存的竹简、巧克力镀金的羊皮卷，还有会自动翻页的电子古籍。

　　白露早已等在门口，兔耳不安地抖动。"苏导师，蛀虫在《南山经》区域，已经蛀穿了三个书架"

　　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什么脆甜的东西被咬碎。

　　苏紫薇循声而去，在一排青玉书架的阴影里，看到了那只"书中虫"。它不过巴掌大小，形似蚕宝宝，通体透明如琉璃，体内流淌着七彩的文字洪流。此刻，它正抱着一卷《狰兽图鉴》大快朵颐，每咬一口，书中关于狰兽的记载就缺失一段，而它体内的文字流就更加绚烂一分。

　　"以知识为食"苏紫薇若有所思，"倒是比知识吞噬者文明得多。"

　　她缓步上前，从袖中滑出一枚康熙通宝。铜钱在指尖旋转，发出细微的嗡鸣。书中虫警觉地抬头，琉璃般的身体泛起警戒的红光。

　　"别紧张。"苏紫薇蹲下身，与它平视，"我只是想知道，你吃下的故事，最后去了哪里？"

　　书中虫歪头，似乎在思考。忽然，它张开嘴，吐出一个气泡。气泡中，一只狰兽的虚影仰天长啸，栩栩如生——正是它刚刚吞食的那一页内容。

　　"原来如此。"苏紫薇轻笑，"你不是在吃书，是在收集故事。"

　　就在此时，整个古籍修复部剧烈震颤起来。书架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书本四散飞落，在接触地面前化作流光。空气中裂开一道缝隙，林澈从其中跌出，灰眸中满是疲惫。

　　"快走"他喘息着，"读者要来了..."

　　"读者？"阿九皱眉，螣蛇护臂上的代码急速流转，"什么读者？"

　　林澈尚未回答，整个空间突然静止。飞散的书本悬停半空，流淌的文字凝固成冰。从四面八方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句话：

　　"发现精彩章节，开始深度阅读。"

　　苏紫薇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她眼中的倒悬钟虚影疯狂旋转，指针在"00:00:01"与"00:00:00"之间跳跃。更可怕的是，她感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抽取——关于黄浦江的雾，关于火山布丁的战斗，关于阿九的每一个片段，都化作文字，流向某个未知的存在。

　　"是深度读者"林澈艰难地开口，"它会读取它感兴趣的故事，直到把故事的主角彻底掏空。"

　　阿九的螣蛇护臂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幽绿代码如锁链般射向虚空，却如同石沉大海。"读取不了它的存在逻辑...这家伙不在规则之内！"

　　苏紫薇单膝跪地，草莓吊坠在胸前发烫。她能感觉到，那些被抽取的记忆正在构成新的书页，而"读者"的视线越来越灼热。

　　"规则之外"她忽然笑了，"那正好。"

　　她伸手入怀，取出林澈送的魔方。此刻魔方六面统一成深蓝色，仿佛无星的夜空。她用力一拧，魔方裂开，露出藏在核心的一枚青铜齿轮——与倒悬钟内部的齿轮一模一样。

　　"既然你是读者"苏紫薇将齿轮高高举起，"那我就给你一个永远读不完的故事！"

　　齿轮开始旋转，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光晕所及之处，时间开始倒流：飞散的书本回归书架，倒塌的书架重新立起，就连被书中虫吃掉的内容也开始复原。而"读者"的抽取被强行中断，发出一声愤怒的嗡鸣。

　　"时间齿轮"林澈瞳孔收缩，"你从哪里得到的？"

　　"从故事里。"苏紫薇微笑，"毕竟，好的故事总是值得反复阅读，不是吗？"

　　静止被打破，空间恢复流动。书中虫趁机钻回书架缝隙，消失前还对苏紫薇眨了眨眼，仿佛在道谢。

　　"读者"的压迫感渐渐消退，但并未完全离开。空气中残留着一行浮动的文字："标记精彩章节，待续…"

　　阿九扶起苏紫薇，螣蛇护臂上的代码恢复正常。"你又欠我一次救命之恩，利息要翻倍了。"

　　"记在账上。"苏紫薇拍拍衣角的灰尘，转头看向林澈，"现在，该你解释了。读者是什么？你为什么会被它追杀？"

　　林澈苦笑着指向周围："你以为古籍修复部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世界之书'的装订车间，每一个书架都是一个章节，每一本书都是一个片段。而读者是这本书的管理员。"

　　他顿了顿，灰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它最近在重写某些章节，凡是阻碍重写的人，都会成为错别字一一被彻底擦除。"

　　苏紫薇想起倒悬钟的异动，想起真理之书，想起图书馆的幻象。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性：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重写这个世界的故事。

　　而她和她的学生们，似乎成了故事中不听话的角色。

　　"有趣。"她轻笑，眼尾的小痣在灯光下像一颗未干的墨点，"那我就看看，是它的笔快，还是我的狐火快。"

　　窗外，学院钟声响起，这次带着书页翻动的回音。钟声里，苏紫薇似乎听到了一声满意的轻叹，仿佛某个读者，正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