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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屋檐之下 ...
晨光,是一种带有欺骗性的温柔。
它透过客卧那层素色亚麻窗帘,滤掉了刺眼的成分,只剩下朦胧的光晕,缓慢地、固执地将苏瑾从深沉的疲惫中唤醒。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线条利落的天花板。
身体感知先于意识回归——身下的床垫柔软得近乎奢侈,将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妥帖地承托;被子蓬松而轻盈,带着阳光曝晒后特有的干燥暖香,与他那个终年潮湿、弥漫着若有似无霉味的出租屋被褥,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昨夜记忆的碎片,带着风雪凛冽的寒意和绝处逢生的恍惚,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刚刚清醒的神经。
被房东毫不留情地驱逐、拖着全部家当在积雪中跋涉的绝望、后巷里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冰冷……
最后,是那把突然撑开、隔绝了所有风雪的黑色长柄伞,和伞下那个男人冷静深邃的目光。
程序。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滚过,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分量。
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因为这份过于巨大的环境转变而微微加速跳动。
房间里的陈设简洁到近乎苛刻,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把椅子。
色调是统一的黑、白、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像一套精心设计的样板间,也像极了程序那个人给人的感觉——绝对的理性,严谨的秩序,以及一种不容僭越的距离感。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仿佛怕惊扰了这份陌生的安宁。
他仔细地将被褥铺平,用手掌一点点抚平每一道褶皱,力求让它恢复到最初无人使用过的、平整无痕的状态,似乎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抹去自己在此停留的痕迹。
程序的睡衣穿在他身上,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棉质布料柔软,却过分宽大,空荡荡地罩着他清瘦的身体骨架。他不得不将袖子挽了好几道,才勉强露出手腕,裤脚也长长地拖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门后,再次深呼吸,才极轻、极缓地拧动了门把手,仿佛在开启一个未知的秘境。
门外的世界一片静谧。只有从书房虚掩的门缝里,传来极其轻微、却又稳定到令人心安的键盘敲击声。
那声音富有节奏,如同某种精密仪器内部运行的背景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律性。
他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实木地板上,一股寒意从脚底悄然蔓延。
他近乎贪婪地打量着这个与他那个堆满画稿、颜料罐,充斥着“创作性混乱”的蜗居截然不同的空间。
一切都井然有序,光洁如镜的地板反射着窗外的天光,家具的边角线条利落,所有物品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仿佛用尺子量过。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几何形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舞动。
这里静谧得像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内部,所有的能量都内敛而高效。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客厅角落的沙发上。他的旧帆布背包和那个边角已经磨损的素描本,安静地放在那里,像是被从那个混乱狼狈的雪夜世界里打捞出来,暂时安置于此的证物。他走过去,指尖拂过素描本粗糙的封面,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微澜。
“醒了?”
一个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苏瑾吓了一跳,心脏猛地收缩。他倏地转身,只见程序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客厅与走廊的交界处,手里端着一杯水,正静静地看着他。男人已经换下了睡衣,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深灰色长裤,身形挺拔,气质清冽。
“……早、早上好。”苏瑾感觉耳根迅速升温,声音小的几乎含在喉咙里,下意识地将手背到了身后,像个课堂上被老师突然点名的心虚学生。
程序的目光在他身上过于宽大的睡衣、光着的脚,以及他背后那只手上短暂停留,没有流露出任何探究的神色,只是迈步走上前,将手中的玻璃杯递给他
“温水。”
“谢谢。”
苏瑾连忙接过杯子,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那恰到好处的温度透过玻璃,稳稳地传递过来,熨帖了他微凉甚至有些僵硬的指尖,也稍稍安抚了他那自醒来就一直紧绷的神经。
“浴室镜柜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
程序的声音依旧平稳,陈述着事实,不带任何客套或热情。
“早餐,煎蛋和全麦吐司,可以吗?”
苏瑾几乎是立刻点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可以的!非常谢谢!”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充满了真诚的歉意,“真的……太麻烦你了。”
程序看着他低垂的脑袋、泛红的耳廓,以及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姿态,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不麻烦”在唇边停留片刻,最终只是化作一个几不可查的颔首。
“十分钟后。”他言简意赅地告知了用餐时间,便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了厨房。
早餐的过程,安静得像一场仪式。
餐厅的区域同样简洁,白色的餐桌,两把款式相同的椅子。
程序准备的早餐,带着他个人风格的强烈印记——两只煎蛋,边缘焦黄酥脆度惊人一致,蛋白凝固得恰到好处,蛋黄是标准的溏心;全麦吐司烤成均匀的金黄色,散发着麦香;旁边甚至还配了几片清洗干净、沥干水分的生菜叶,和一小碟热量经过计算的沙拉酱。
没有咖啡,只有两杯温热的牛奶。
苏瑾在他对面坐下,拿起刀叉,动作小心得近乎虔诚。他小口地吃着,每一口都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某种珍贵的恩赐。
他能感觉到程序的目光并没有刻意落在他身上,但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属于程序的气场,让他不由自主地拘谨。
程序吃得很快,动作高效而无声。结束后,他便拿起放在手边的平板电脑,解锁,开始浏览似乎是财经或科技类的新闻界面,姿态疏离,明确地划出了交流的界限。
就在这片沉默即将持续到早餐结束时,那只玳瑁猫,“大佬”,迈着它特有的、优雅而警惕的步子,从客卧的门缝里溜达了出来。
它先是站在不远处,琥珀色的眼睛带着审视,静静地观察了程序几秒钟,似乎在评估这个陌生男性的危险系数。
然后,它目标明确地,轻盈一跃,精准无误地落在了程序放在桌角待机、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机械键盘上,挑选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旁若无人地盘成一团,发出了满足而响亮的“咕噜”声。
程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视线从平板屏幕上移开,落在那只霸占了他工作工具的毛茸生灵上。
苏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立刻放下刀叉,因为紧张,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对不起!程序!我、我马上把它抱走!”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就要绕过去抓猫。
“不用。”程序抬手,做了一个简洁的制止手势,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它目前没有干扰核心工作区。” 他指的是他手边正在使用的平板。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理会键盘上那只俨然以主人自居的猫,目光重新回到了平板屏幕上,只是偶尔,会用指尖,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虚虚地点一下猫那毛茸茸的脑袋顶端,仿佛在完成某种无需回应、仅仅是确认存在的交互。
苏瑾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进退维谷。他看着程序那副“与猫共存”的冷静模样,又看看键盘上那只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引擎般轰鸣、肆无忌惮的“大佬”。
心里那根自昨夜起就一直紧绷的弦,似乎被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松动了一点点。
一种荒诞又带着点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极小幅度地、飞快地弯了一下嘴角。
白天的时间,在一种奇异的、互不干扰的平静中缓缓流淌。
程序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里,门通常是虚掩的。
苏瑾则抱着自己的素描本和数位板,窝在客厅沙发最角落的位置,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偶尔,他能听到书房里传来持续而稳定的键盘敲击声,或是程序压低嗓音讲电话的声音,谈论着他听不懂的术语。
这声音没有让他感到烦躁,反而奇异地构成了一种背景白噪音,让他漂泊不安的心,找到了一丝诡异的锚点。
他翻开素描本,新的一页,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勾勒出的却不是他赖以谋生的漫画分镜,而是窗外雪后初霁的天空下,几根挂着冰凌的枯枝,线条带着些许试探性的犹豫。
傍晚时分,程序穿上外套,告知他需要去咖啡馆处理些事情,便出门了。门关上的瞬间,苏瑾才仿佛真正松了口气,一直微驼着的背脊稍稍挺直了一些。
他抱着膝盖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才重新拿起画笔,尝试进入工作状态,画了几张“大佬”在
不同角度下慵懒睡觉的速写。
直到夜色浓稠,窗外华灯初上,程序才回来。
他打开门的瞬间,带进一股室外清冽干净的寒气,同时,还有一种隐隐约约、却无法忽视的,源自咖啡馆的、温暖醇厚的咖啡豆香气,以及一丝甜点的黄油芬芳。
这气息与他周身冷冽的气质混合,形成一种独特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深夜,苏瑾在客卧附带的浴室里洗漱完毕,换上自己那套洗得发旧的睡衣,正准备打开电脑继续熬夜赶稿,却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正在明显下降。
他走到墙边的暖气片旁,伸手触摸——一片冰凉的金属触感。
他尝试着拍了拍暖气管道,又调整了温控器旋钮,毫无反应。只有死寂的冰冷。
夜晚,寒气砭人肌骨,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本就怕冷、体质算不上好的人来说。
他翻出自己所有的衣物,层层叠叠地盖在薄薄的被子上,整个人蜷缩进去,却还是冷得牙齿忍不住轻轻打颤,手脚冰凉得像冰块。
怀里的“大佬”也似乎极其不满,从被子里钻出来,抗议般地小声叫着,用脑袋拱他,似乎在质问为什么这里比昨晚冷那么多。
他不想麻烦程序。巨大的寄人篱下的不安感和骨子里的倔强,让他宁愿选择忍耐。他想着,也许忍一忍,睡着了就好了。或许明天,暖气自己就好了。
时间在寒冷中变得格外漫长而清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与低温的对抗。意识在困倦与刺骨的凉意之间反复拉扯,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进行创作。
最终,在接近午夜,万籁俱寂之时,客卧的门被轻轻敲响。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瑾裹紧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小跑过去打开门。
程序站在门外,已经换上了深色的家居服,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睡意。
他的目光越过苏瑾,扫了一眼房间内部,语气肯定地说。
“客卧的温度传感器报警。暖气故障了?”
苏瑾窘迫地点点头,脸颊因为长时间的寒冷和此刻的不好意思,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好像……是的。没关系,我……”他想说“我忍一忍就好”,或者“也许明天就自己好了”
这类惯常用来安慰自己、也试图安抚别人的话。
“嗯。”程序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打算听他那些言不由衷的逞强。
他打断了他后续可能的各种“不麻烦”的说辞,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客厅的储物间。
苏瑾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
片刻后,程序手里拿着一个全新的、外面塑料薄膜包装都还未拆封的立式电暖器走了回来。
“先用这个。”
他将那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纸箱递到苏瑾面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既没有同情,也没有不耐,像是在处理一件工作中出现的、需要立即解决的技术问题。
“临时方案。明天上午,我会联系物业报修。”
苏瑾愣愣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硬质的纸壳,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酸涩的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鼻腔和眼眶。
他没想到程序会如此直接、高效地拿出一个切实的解决方案,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让他尴尬的怜悯,也没有提出任何可能让他更觉不安的、更进一步的安排。
他仅仅是,提供了一个在当前条件下,最得体、也最维护他自尊的援助。
“谢……谢谢。”
他抱紧了怀里的电暖器,感觉那硬质的纸盒都仿佛透出了一股令人安心的暖意,声音因为压抑情绪而显得有些哽咽。
程序点了点头,灰色的眼眸在他微微泛红的眼圈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移开了视线。
他没再多说一句安慰或客套的话,只是平静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主卧,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清晰地划出了两个空间的界限。
苏瑾抱着电暖器,独自站在客卧门口,听着主卧门合拢后彻底消失的声响,又低头看了看怀里这个解决了他燃眉之急的“临时方案”。
一种混合着巨大感激、骤然放松后的虚脱,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淡淡的失落感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他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他回到客卧,关上门,动作有些迟缓地拆开包装,将电暖器插上电源。
很快,橘红色的加热管亮了起来,散发出稳定而令人舒适的热量,如同一个小太阳,开始驱散这个角落里的寒意和潮湿。
他蜷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静静地注视着那圈不断扩散的温暖光晕。
身体的寒冷正在被驱散,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因为程序那种清晰到近乎冷酷的边界感,而泛起微凉的涟漪。
他默默地想:
他连提供帮助,都计算得如此精准,保持着这样清晰而安全的距离。
不越雷池一步,也……不容许你越雷池一步。
这样很好。苏瑾对自己说,仿佛在强调什么。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将那股莫名的酸涩感逼了回去。
他不能,也不该,奢求更多。
此刻的温暖,已是命运额外的馈赠。
而在那扇紧闭的主卧门后,程序并未立刻入睡。他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看到一半的编程理论书籍,却许久没有翻动一页。
他那远超常人的听力,能清晰地捕捉到隔壁客卧里,那个低沉的、属于电暖器运行的嗡嗡声。
直到确认那声音稳定持续,代表着温度警报已经解除,潜在的健康风险已被控制,他才几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书页上。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代码和逻辑符号上,脑海里却不期然地闪过傍晚时分,苏瑾看着键盘上的猫和他之间那诡异互动时,那个极力隐藏、却依旧从眼角眉梢泄露出来的,极小幅度、却真实存在的浅浅笑容。
那笑容,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他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书,指尖力道平稳。
进度,确实应该再慢一些。
情感的变量,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与调试。
窗外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屋内,两个独立的、运行轨迹迥异的星系,在这个寒冷的春夜里,仅仅因为一把伞的偶然交叠,而被迫进入了同一个引力场。
他们的轨道,第一次发生了微小的、几乎无法测量的偏转,而这场漫长而缓慢的吸引与靠近,才刚刚开始。
今天早上起床重新分了段编排了一下,看着应该好多了吧?今天下午更第四章,还会更一下新开的那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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