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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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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比斯的晨雾裹着血腥味,像一块浸透了血的亚麻布,沉甸甸地压在王宫的琉璃瓦上。纳菲尔泰丽被铁链拖出囚室时,脚踝的红痕还在渗血,粗麻裙蹭过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怀孕六个月的身子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要扶着冰冷的石壁,小腹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踢得她肋骨生疼。
“快点!” 卫兵的皮鞭抽在她脚边的石板上,溅起的碎石擦过她的脚踝,“法老等着呢!”
穿过长廊时,她看见广场上的士兵正在集结。青铜铠甲在雾中泛着冷光,战车的轮轴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屠杀敲鼓。贵族们站在高台上低声议论,指尖紧张地绞着权杖上的宝石 —— 雅赫摩斯在南部集结三万人马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了底比斯。
大殿里,卡摩斯正站在沙盘前,象牙杖重重地戳在代表努比亚边境的位置。他穿着厚重的铠甲,胸前的鹰隼徽章沾着未干的血渍,左眼的刀疤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像一条刚吞过血的蛇。
“雅赫摩斯以为朕不敢动他?” 他的声音像磨过砂石的青铜,“三万人马就想掀翻底比斯?简直是笑话!”
纳菲尔泰丽被卫兵按着头跪下,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卡摩斯转过身,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地射进她的眼底。
“你倒是比朕想象中镇定。” 法老的靴尖踢了踢她的铁链,“知道雅赫摩斯反了?”
“知道。” 纳菲尔泰丽的声音沙哑,喉咙像被烙铁烫过,“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伤孩子。”
“杀你?” 卡摩斯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现在杀你,岂不是便宜了雅赫摩斯?他盼着朕后院起火呢。”
他俯身捏住她的下巴,指尖的老茧擦过她的嘴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朕要御驾亲征。你,跟朕一起去。”
纳菲尔泰丽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投入冰窖的火星:“我?去前线?”
“怎么?不敢?” 卡摩斯的指甲掐进她的下颌,“还是怕雅赫摩斯看到你这副模样,会分心?”
“陛下!” 纳菲尔泰丽挣扎着,腹部的沉重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我怀着孕,去不了战场!那里……”
“那里才安全。” 卡摩斯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努比亚的寒冰,“把你留在底比斯,谁知道会不会半夜给雅赫摩斯递密信?带着你在身边,朕才能放心。”
他突然松开手,转身对卫兵下令:“解开她的镣铐,找件能骑马的衣服。半个时辰后,随大军出发。”
纳菲尔泰丽瘫坐在地上,看着卫兵解开脚踝的铁链,金属摩擦的声响像在刮她的骨头。她终于明白,卡摩斯从不是在宽恕她,他是要把她拖进更残酷的牢笼 —— 战场不是后宫,没有伪装的仁慈,只有赤裸裸的生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两个卫兵押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穿着侍卫的制服,手臂被反绑在身后,脸上有一道新鲜的刀伤,正是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 纳菲尔泰丽猛地爬起来,不顾腹部的坠痛扑过去,却被卫兵死死拦住,“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少年抬起头,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他看着纳菲尔泰丽隆起的小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像在让她别担心。
“他留下。” 卡摩斯的声音从沙盘后传来,像一块巨石砸进冰湖,“替你守着底比斯。”
纳菲尔泰丽的心脏瞬间被攥紧,窒息般的疼痛顺着血管蔓延到指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法老转过身,象牙杖点在拉美西斯脚下,“他是人质。朕在前线打仗,你要是敢耍花样 —— 哪怕只是给雅赫摩斯递个眼神,孟图将军就会砍下他的头,挂在城门上,他的生死就看你的表现。”
“卡摩斯!” 纳菲尔泰丽第一次喊出法老名字,声音像碎裂的玻璃,“你卑鄙!”
“卑鄙?” 卡摩斯冷笑,“他是雅赫摩斯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是盯着底比斯城门的狼崽子。朕留着他的命,已经是仁慈了。”
他走到拉美西斯面前,靴尖挑起少年的下巴:“你说,要是纳菲尔泰丽敢背叛朕,你这颗人头,值不值钱?”
拉美西斯死死咬着嘴唇,血珠从嘴角渗出来,却始终没说一个字。直到他的目光与纳菲尔泰丽相遇,才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坚定 —— 他在告诉她,他不怕死。
“看到了?” 卡摩斯松开靴尖,语气里带着残忍的满意和对她的嘲讽,“他比你识趣,神使大人。”
纳菲尔泰丽看着拉美西斯被卫兵拖出去,少年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像一株即将被狂风折断的芦苇。她突然想起在雅赫摩斯府邸的偏院,他用烧焦的木棍在泥地上写字,月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像给那道疤痕镀上了一层银边。
那时的他们,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被卷入这样的绝境?
“别想着救他。” 卡摩斯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底比斯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朕的掌控里。你要是敢跑,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玛莎捧着一套皮制的骑装跑进来,布料粗糙得像砂纸,显然是临时找来的男装。她看着纳菲尔泰丽脚踝的血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
纳菲尔泰丽接过骑装,手指抖得系不上腰带。玛莎想上前帮忙,却被她拦住了:“不用。”
她慢慢地穿好衣服,皮料摩擦着腹部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镜中的人影金发凌乱,蓝眼通红,皮装裹着臃肿的身体,像一只被塞进笼子的母狮,狼狈又绝望。
“走吧。” 卡摩斯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纳菲尔泰丽走出大殿时,军队已经列好了阵。战车在前,骑兵在后,矛尖组成的森林在雾中闪着寒光。卡摩斯的金战车停在最前面,车夫正牵着一匹焦躁的黑马,马背上铺着厚厚的毡垫 —— 那是给她准备的。
“上去。” 法老的声音从战车上传来。
纳菲尔泰丽抓住马缰,腹部的沉重让她几次都没能跨上马背。卡摩斯不耐烦地皱起眉,示意侍卫扶她上去。当她终于坐稳时,才发现马鞍两侧的扶手被磨得光滑,显然是常年征战的结果。
“记住,” 卡摩斯的战车与她并行,他的声音透过头盔传来,像从铁桶里挤出来的,“拉美西斯的命,在你手里。”
号角声突然响起,震得人耳膜生疼。军队像一条黄色的巨龙,缓缓驶出底比斯城门,扬起的尘土遮住了王宫的尖顶,也遮住了拉美西斯可能被关押的方向。
纳菲尔泰丽伏在马背上,感受着黑马奔跑时的颠簸,小腹里的孩子踢得越来越厉害。她知道,卡摩斯带她去前线,不仅仅是为了牵制,更是为了做给雅赫摩斯看 —— 看他如何牢牢掌控着这个 “神使”,如何让她成为自己的战利品。
而雅赫摩斯在南部集结的人马,喜克索斯人在北部虎视眈眈的眼睛,还有留在王宫里那个少年的性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铁链的冰冷。这双手曾握过炭笔绘制战车图纸,曾抚摸过黄金面具的纹路,曾感受过胎动的奇迹,而现在,却要握着马缰,驶向一场未知的屠杀。
风卷起她的金发,缠在粗糙的缰绳上,带来轻微的刺痛。纳菲尔泰丽抬起头,看着前方绵延的军队,看着卡摩斯金战车上飘扬的鹰隼旗,突然明白:在这场双王的暗战里,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雅赫摩斯想借南部叛乱夺权,却未必能承受卡摩斯的雷霆之怒;卡摩斯御驾亲征看似强势,却将底比斯暴露在喜克索斯人的獠牙下;而她和拉美西斯,不过是这场权力游戏里最卑微的筹码,随时可能被碾碎。
黑马突然加速,追上了卡摩斯的战车。法老转过头,左眼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血光:“害怕了?”
纳菲尔泰丽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小腹,那里的悸动渐渐平息,像孩子也在积蓄力量。她知道,从离开底比斯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再退缩了。
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也为了那个留在王宫里的少年,她必须活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她都要牢牢抓住马缰,在这场双王的暗战里,杀出一条生路。
军队的脚步声震得大地发颤,像一首悲壮的战歌。纳菲尔泰丽伏在马背上,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沙漠,突然觉得那片金黄的沙丘,像极了她金发的颜色 —— 美丽,却也藏着致命的陷阱。
双王的暗战,才刚刚开始。而她的战争,早已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