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渡》落终絵

134、夜幕下的转移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遥远的地方敲响，山谷别墅沉浸在深沉的黑暗中。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渗入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渡川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焚烬十分钟前发来消息，确认接应车队已就位。

　　“该走了。”渡川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的顾临渊。

　　顾临渊点点头，撑着扶手站起身。他的动作依旧带着病后的虚弱，但步伐很稳。渡川递给他一件深色的连帽衫，自己也套上了同样的装束。两人换上便于行动的作战靴，检查了随身携带的装备。顾临渊的手枪，渡川的短刀，以及几个应急通讯器和加密存储设备。

　　“路线都记清了？”渡川低声问。

　　“嗯。”顾临渊将一枚袖扣别在袖口，另一枚递还给渡川，“这个你收着。”

　　渡川接过那枚冰冷的金属，指尖摩挲过“LD”的刻痕，将它小心地放进战术背心的内袋。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默契地走向后门。

　　别墅的后方是一片密林，白天看是风景，夜晚则成了最好的掩护。渡川率先推开门，冰冷的夜风灌入。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顾临渊跟在身后，自己则侧身探出，警惕地扫视四周。月光稀疏，树影斑驳，远处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

　　“安全。”他低声说，率先步入黑暗。

　　顾临渊紧随其后，他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两人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前行，脚步极轻。渡川走在前面，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顾临渊落后半步，目光沉静地扫过两侧的阴影，他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口袋里，但渡川知道，那里扣着一枚微型能量干扰器。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树丛中传来三声短促的虫鸣。渡川停下脚步，回应了两声。树影晃动，焚烬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涂着伪装油彩，作战服上沾着夜露。

　　“情况稳定，但外围有三处可疑信号源，可能被布控了。”焚烬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我们走B计划路线，从西侧断崖下绕过去。车在五公里外。”

　　渡川点头，看向顾临渊。月光下，顾临渊的脸色在阴影中显得更加苍白，但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没问题。

　　“走。”渡川简短下令。

　　三人迅速改变方向，偏离小径，钻入更茂密的灌木丛。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盘结的树根，行进变得困难。渡川不时回头，确认顾临渊能跟上。有一次，顾临渊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形晃了一下，渡川立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很稳，透过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顾临渊借力站稳，低声道：“没事。”

　　又前行了约一公里，焚烬突然抬起手，示意停下。他蹲下身，从战术背包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扫描仪，屏幕上显示着几个快速移动的红点。

　　“无人机，三架，扇形搜索。”焚烬的声音很冷，“离我们不到八百米，速度很快。”

　　渡川看向顾临渊。顾临渊闭上眼睛，眉心微蹙，似乎在感知什么。几秒后，他睁开眼，指向左侧：“那边，有地下水流经形成的溶蚀缝隙，很窄，但能提供屏蔽。”

　　“走！”渡川毫不怀疑。

　　三人迅速向左侧移动。很快，一个隐藏在藤蔓后的岩缝出现在眼前，宽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流水声。焚烬率先挤入，确认安全后打出手势。渡川让顾临渊先过，自己殿后。

　　岩缝内部潮湿阴冷，弥漫着苔藓和泥土的气息。空间极其狭窄，渡川必须侧身收腹才能勉强通过。岩壁粗糙冰冷，不时有水滴落在肩头。黑暗中，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

　　突然，顾临渊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渡川立刻伸手抵住他的后背：“怎么了？”

　　“没事，旧伤。”顾临渊的声音有些紧绷，但很快稳住了身形，“继续走。”

　　渡川的心沉了沉。他知道顾临渊背部的旧伤有多严重，上次在能源中枢几乎要了他的命。在这种环境下强行通过狭窄岩缝，无异于折磨。但此刻别无选择。

　　“再坚持一下，快到了。”渡川低声说，手稳稳地托在顾临渊背后，既是支撑，也是无声的安抚。

　　前方传来焚烬压低的声音：“到头了，准备出去。外面是断崖中段的一个平台，落差十五米，有绳索。”

　　岩缝出口开在一处近乎垂直的崖壁上，下方是幽深的山涧，水声隆隆。夜风强劲，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焚烬已经将登山绳固定好，垂向下方隐约可见的一小块突出岩石平台。

　　“我先下，确认安全。渡队，你带顾顾问。”焚烬说完，抓住绳索，利落地翻身下降，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中。

　　渡川将主锁扣在顾临渊的安全带上，检查了两遍。“抓紧绳索，控制下降速度。我在你上面，有任何情况立刻喊我。”他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顾临渊点点头，抓住绳索，翻身向下。他的动作标准而稳定，但渡川注意到，在悬空的瞬间，他的手臂肌肉有瞬间的紧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旧伤在剧痛。

　　渡川紧随其后下降，目光始终锁定下方顾临渊的身影。下降过程很顺利，两人相继落在狭窄的平台上。焚烬已经等在那里，正在收起绳索。

　　“车在下面山谷，还要下降大约三十米，然后徒步一公里。”焚烬指了指下方更黑暗的谷底，“这段路更陡，必须用绳索和岩钉。”

　　“他的伤……”渡川看向顾临渊。

　　“可以。”顾临渊打断他，声音平静，“别浪费时间。”

　　渡川不再多说，快速布置岩钉和安全绳。这一次，他让顾临渊先下，自己紧随其后，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下降过程中，顾临渊的呼吸明显加重，有一次甚至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晃了晃。渡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伸手去抓他，但顾临渊很快稳住了。

　　当双脚踏上谷底松软的泥土时，顾临渊几乎是踉跄了一下。渡川立刻上前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潮湿——是冷汗。

　　“需要休息吗？”渡川低声问。

　　顾临渊摇头，借着渡川的手臂站直身体：“走。”

　　最后一段徒步路程相对平缓，但林深草密，行进速度并不快。焚烬在前方开路，用□□清理荆棘。渡川搀扶着顾临渊，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但步伐依然坚定。

　　凌晨两点十七分，他们终于到达汇合点。一辆经过伪装的越野车停在林间空地上，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看到他们只是点了点头，立刻发动了引擎。

　　三人迅速上车。车内很宽敞，后座被改装过，更像一个简易的移动安全屋，配备了基础的医疗设备和通信终端。顾临渊几乎是跌坐进座椅，闭上眼，脸色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白得吓人。

　　渡川立刻从医疗箱中取出镇痛剂和能量补充剂，动作熟练地进行注射。焚烬坐在副驾驶，警惕地观察着窗外，同时操作着车载终端，屏蔽可能的追踪信号。

　　车子平稳地驶入更深的黑暗。渡川处理完顾临渊的伤，用湿毛巾擦拭他额头的冷汗。顾临渊一直没有睁眼，但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旧城区安全屋，预计一小时后到达。”司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路线已加密，我们绕开了所有监控节点。”

　　“外围情况？”渡川问。

　　“平静。但太安静了，有点反常。”焚烬盯着屏幕，“李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我怀疑他们在等我们进入旧城区再收网。那里的监控盲区多，但一旦锁定，也更容易瓮中捉鳖。”

　　渡川看向顾临渊。后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浅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映着仪表盘的微光，沉静如深潭。

　　“他们有预案，我们也有。”顾临渊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稳，“凌寒在旧城区经营多年，不会只留一个出口。”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车载通讯器亮起，凌寒的声音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路线变更。原定入口A可能有风险，启用备用入口C。焚烬，坐标和识别码已发送至你的终端。注意，入口C激活后只有三分钟窗口期。”

　　“明白。”焚烬快速操作，“司机，前方三百米左转，进入废弃轨道区。”

　　越野车偏离主路，驶入一片布满碎石的区域。这里曾经是城市轻轨的维修场，如今只剩锈蚀的钢架和丛生的杂草。车辆颠簸着前行，最终停在一堵巨大的混凝土墙前。墙上爬满了藤蔓，看起来毫不起眼。

　　焚烬下车，走到墙边某处，用手抹开厚厚的苔藓，露出一个隐蔽的扫描面板。他将终端对准，绿光扫过。几秒后，低沉的机械声响起，混凝土墙的一部分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漆黑的通道入口。

　　“走！”焚烬挥手。

　　车子驶入通道，身后的墙壁无声闭合，将最后一丝月光隔绝在外。通道内只有车灯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空气中有股陈年的灰尘和机油味。道路向下倾斜，似乎通往地下深处。

　　“旧城区地下网络的一部分，战争时期修建的防空洞和物资通道，后来被遗忘了。”凌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很多，“凌寒早年对其进行了改造和加固。我们现在在水平面以下十五米，信号屏蔽已启动，他们暂时找不到我们。”

　　车子又行驶了大约十分钟，最终停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空间。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小型基地，灯火通明，有简易的生活区和医疗设备。几个穿着便服但动作干练的人已经等在那里。

　　“欢迎来到安全屋C。”凌寒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前方，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三人，在顾临渊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医疗组准备。渡川，焚烬，我们需要立刻开个短会。”

　　顾临渊被扶上移动医疗床，专业的医疗人员迅速围上来进行检查。渡川看了他一眼，顾临渊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先去。

　　在隔壁的临时指挥室里，凌寒调出了旧城区的地下结构图。“我们最多有48小时的安全窗口。李动用了特殊权限，正在调集地面穿透扫描设备。最迟后天上午，他们就能大致锁定我们的区域。”

　　“出口？”渡川问。

　　“四个明面上的出口，三个备用出口，以及……一条紧急通道。”凌寒放大结构图的一角，“这条通道直接通往地下排水系统的深层，但年久失修，结构不稳定，且内部情况未知。是最后的选择。”

　　“物资储备？”

　　“足够三人维持一个月。武器、药品、通信设备齐全。但这里不具备长期坚守的条件，一旦被定位，强攻只是时间问题。”

　　渡川沉默地看着结构图。旧城区地下网络错综复杂，但并非无懈可击。李副部长手握资源，一旦下定决心，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不能一直躲下去。”焚烬说。

　　“我们需要筹码。”渡川缓缓开口，“证明顾临渊价值的筹码，以及……反击的筹码。”

　　凌寒和焚烬都看向他。

　　“李这么急着动手，甚至不惜动用非常规手段，说明他害怕了。”渡川的目光变得锐利，“他害怕顾临渊掌握的东西，害怕‘Ω’的真相被揭开。那我们就把他害怕的东西，变成我们的武器。”

　　“你是说……主动出击？”焚烬皱眉。

　　“不完全是。”渡川摇头，“我们需要证据，能一举扭转局势的证据。关于‘Ω’，关于能源中枢的袭击，关于顾临渊身上的秘密。”他顿了顿，“而证据，可能就在顾临渊自己身上，或者……在他和‘Ω’的那种连接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这个提议太大胆，也太危险。

　　“顾顾问的身体状况，经不起再次深度连接。”凌寒首先反对。

　　“我知道。”渡川的声音很低，“所以这只是最后的选项。首先，我们要从现有信息里挖。凌寒，调出顾临渊过去五年经手的所有绝密项目档案，尤其是涉及能量理论和异常现象的。焚烬，你负责排查旧城区所有可能的‘Ω’活动痕迹，哪怕是最细微的异常能量读数。”

　　“那你呢？”焚烬问。

　　渡川看向指挥室紧闭的门，医疗组正在门的另一边忙碌。“我守着他。另外，”他转头看向凌寒，“我需要你设法联系赵将军，不是通过常规渠道。告诉他，我们有重要情报，关于内部叛徒和‘Ω’的真正目标。但交换条件是，他必须为我们争取时间，并且……保证顾临渊的安全。”

　　“这很冒险。如果赵将军也……”凌寒没有说下去。

　　“那就赌一把。”渡川的声音里没有犹豫，“赌他对瓴城的忠诚，大于对权术的执着。”

　　会议结束，焚烬和凌寒各自离去准备。渡川在指挥室里独自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向医疗区。

　　顾临渊已经做完了初步检查，正靠坐在简易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医疗人员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怎么样？”渡川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旧伤有些发炎，低烧，疲劳过度。”顾临渊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休息几天就好。”

　　渡川没说话，只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还是有些高。他收回手，沉默了片刻。

　　“刚才的会议，你都听到了？”他问。这个房间的隔音并不绝对。

　　“嗯。”顾临渊看向他，“你想用我和‘Ω’的连接做文章。”

　　“那是最后的手段。”渡川直视他的眼睛，“我需要知道，上次连接之后，你是否还能感觉到什么？任何细微的波动，指向性的线索？”

　　顾临渊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几分钟后，他睁开眼，摇了摇头：“很模糊，像隔着厚重的雾。但如果再次主动尝试建立连接……风险很大。不仅是对我。”

　　“我明白。”渡川握住他的手，那手指依旧冰凉，“所以这是最后的选择。现在，我们得从别处找答案。”

　　顾临渊反握住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某种决心：“我的个人终端，最高权限加密区块，代号‘深蓝’。里面有一些……我早年对‘Ω’能量特征的分析模型，以及几次未被记录的能量异常事件数据。或许有用。”

　　渡川眼睛一亮。顾临渊的个人终端在袭击中损毁了，但云端备份……

　　“凌寒应该能恢复一部分。”顾临渊看出他的想法，“密钥是我的生物信息叠加动态密码，需要我在场。”

　　“我让凌寒准备。”渡川立刻起身，但顾临渊拉住了他。

　　“渡川。”顾临渊的声音很轻，“如果……如果最后真的需要建立连接，答应我，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切断。不要犹豫。”

　　渡川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蹲下身，平视着顾临渊的眼睛：“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顾临渊看着他，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模拟日光系统开始调节亮度，预示着“地下清晨”的到来。在这个深处地下的避难所里，一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有限的48小时里，找到那条生路。

　　（第一百三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