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渡》落终絵

136、第 136 章

　　凌寒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敲出残影，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滚动，折射在他镜片上，一片冰冷的光。“屏蔽力场正在快速衰减，能量波形被反向追踪，他们动用了高轨天基扫描阵列，锁定精度在持续上升。”他推了下眼镜，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最多35小时，他们会把这片地下网络挖个底朝天。”

　　渡川站在顾临渊的修复舱前，舱盖下的人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在维生面罩下微弱起伏。修复液的淡蓝光线映在渡川脸上，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转移方案B的路径分析出来了吗？”

　　“出来了，但很冒险。”凌寒调出一幅复杂的地下管网图，几条红线在其中蜿蜒，“旧城区地下排水系统深层，废弃近一个世纪，结构极不稳定，而且……有能量残余反应，疑似Ω早期活动的痕迹。这是条不归路，一旦进去，要么找到出口，要么被活埋。”

　　渡川的目光没有离开修复舱：“这是唯一能甩掉天基扫描的路？”

　　“是。深层岩层和旧时代遗留的强干扰场能屏蔽绝大部分扫描。但里面的情况是未知数，而且……”凌寒顿了一下，“顾顾问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剧烈颠簸和长时间移动。修复舱必须维持稳定供能，一旦在转移途中受损……”

　　“准备移动式修复单元，最大功率冗余，防震加固。”渡川打断他，声音没有起伏，“焚烬到哪了？”

　　“已在C7出口待命，装备和车辆就位。但他传来消息，地面监控网在收紧，李的人动作很快，外围已经有三处暗哨被拔除了。”凌寒快速调出另一份报告，“他们在用排除法，我们的时间可能比预估的更少。”

　　渡川终于转过身，走到主控台前。屏幕上，“深蓝之子”的档案页面静静展开，旁边是关联项目的子目录，每一个都触目惊心：意识上传实验、基因定向进化、深蓝能源核心……以及最下方，那个被特殊标记的“最终协议：融合/湮灭”。

　　他的指尖悬在“李振坤”这个名字上方，停留了几秒，然后向下滑动。更多的信息被调取出来：项目资金流向、实验体编号、阶段性报告……以及数份被最高权限加密的、关于“Zero”号实验体的评估日志。

　　“调出所有关于‘Zero’的生理数据模型和能量反应记录，尤其是失控阈值和稳定剂配方。”渡川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压抑的寒意，“还有，查李振坤过去五年所有的行程记录、通讯密文、资金异动。我要知道他和Ω每一个接触点，每一分钱流向，每一次‘意外’。”

　　凌寒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这需要时间，而且会触发内部审计警报……”

　　“那就让警报响。”渡川抬眼，目光如冰刃，“在他把我们埋进地底之前，我们先把他钉死在墙上。”

　　修复舱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液体循环的嗡鸣。渡川立刻转头，快步走回舱边。顾临渊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浅色的瞳孔在修复液淡蓝的光线下显得朦胧，焦点涣散了片刻，才逐渐凝聚，落在渡川脸上。

　　渡川俯身，手掌贴上冰冷的舱盖，仿佛想穿透那层屏障。“临渊。”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顾临渊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渡川读懂了他的口型：多久？

　　“还有时间。”渡川说，指尖在舱盖上轻轻敲了两下，那是他们之间表示“安心”的暗号，“你休息，我来处理。”

　　顾临渊看着他，目光沉静，然后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他重新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入修复液带来的深度修复状态。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多一分力气，也是多一分生机。

　　渡川直起身，对凌寒说：“移动单元准备好立刻接驳。焚烬那边，让他清理C7到深层排水入口的所有路径，不留痕迹。我们……”他看了一眼时间，“五小时后出发。”

　　“五小时？”凌寒蹙眉，“移动单元改装和路径清理至少需要八小时。”

　　“那就压缩到五小时。”渡川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没有八小时了。李振坤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安全屋C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凌寒带领技术组疯狂破解“深蓝”数据的加密层，同时改装移动修复单元；焚烬的信息通过加密频道断断续续传来，汇报着地面越来越紧的搜捕网；渡川则把自己关在临时战术分析室，面前的光屏上滚动着李振坤所有的资料，旁边是旧城区地下管网图和Ω的能量残留分析报告。

　　他在寻找一个点，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足以扳倒李振坤、同时又能为他们赢得喘息之机的关键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倒计时跳入30小时以内。

　　凌寒突然推门而入，脸色异常凝重：“渡队，有发现。”他将一份刚刚解密的数据投射到主屏上，“这是从‘深蓝之子’项目核心日志里提取的……一份未被销毁的原始通讯记录碎片。发送方是李振坤的私人加密频道，接收方……地址指向Ω已知的一个次级中继站。时间，是三年前，‘深潜’行动前七十二小时。”

　　渡川猛地站起身。三年前，“深潜”行动，瓴城情报网遭受重创，顾临渊的直属上级、也是将他从“深蓝”计划中保出来的赵老将军，在那次行动中“意外”殉职。行动细节至今成谜，损失报告语焉不详。

　　凌寒放大通讯碎片，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但足以让空气冻结：

　　【…“深潜”坐标已确认，护航编队薄弱点附后。清除“保护伞”，确保“Zero”回收路径畅通。…】

　　“保护伞……”渡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赵老将军，就是顾临渊最大的“保护伞”。而“Zero”……就是顾临渊在“深蓝”计划中的编号。

　　“所以，三年前，根本不是意外。”渡川盯着那行字，眼底翻涌着暴风雪，“是灭口，是为了清除临渊身边的屏障，方便他们后续的‘回收’。”而李振坤，就是递刀的人，甚至可能就是执刀者。

　　“还有这个。”凌寒调出另一份文件，是Ω某个废弃基地的能量反应图谱，与旧城区地下排水系统深层的残留波形，匹配度高达87%。“那里不仅是Ω的早期活动点，很可能……是一个未完工的‘接收站’或者‘锚点’。如果‘最终协议：融合/湮灭’指的是某种意识或能量的转移，那里……”他看向渡川，“可能就是目的地之一。”

　　渡川沉默了。他走到修复舱前，看着里面沉睡的人。所以，从一开始，顾临渊就是目标。所谓的追捕、审查、剿灭，或许都只是幌子。李振坤，或者Ω真正想要的，是“回收”顾临渊，完成那个所谓的“最终协议”。

　　“修改路线。”渡川转身，声音冷硬如铁，“不去预设的出口D。我们去这里。”他点在旧城区地下管网图上那个闪烁着红光的Ω残留点，“如果那里真的是‘接收站’，就毁了它。如果是‘锚点’……”他顿了顿，“也许我们能找到反向追踪Ω核心的线索。”

　　“但顾顾问的身体……”凌寒不无担忧。

　　“没有但是。”渡川打断他，目光落在顾临渊苍白的脸上，“被动逃跑，我们撑不过48小时。只有把水搅浑，把战场引到他们不想让我们去的地方，我们才有机会。”他看向凌寒，“移动单元改装进度？”

　　“已完成80%，防护和维生系统优先加强，但攻击和干扰模块来不及加载了。”

　　“够用了。”渡川走到装备架前，开始检查武器和战术装备，“通知焚烬，改变汇合点，新坐标发送给他。让他准备好应付可能的交火。我们……”他看了一眼倒计时，“四小时三十分后，准时出发。”

　　倒计时：29:47:15。

　　修复舱内，顾临渊似乎感知到了外界的凝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渡川的手贴上舱盖，低声说：“别担心，睡吧。这次，我带你杀出去。”

　　舱内的人没有回应，只有修复液轻柔地涌动。

　　四小时在紧绷的沉默中飞速流逝。移动修复单元准备就绪，像一个银白色的梭形棺椁，内部闪烁着稳定的淡蓝光芒，顾临渊安静地悬浮其中。凌寒最后检查了一遍维生系统和外部防护，对渡川点了点头。

　　焚烬的消息传来：“新汇合点已确认，路径清理完毕，但地面巡逻密度增加了一倍。李动用了城防军的外围力量，他在狗急跳墙。”

　　“知道了。按计划行动，保持静默，必要时……”渡川看了一眼修复单元，“清除一切障碍。”

　　“明白。”

　　渡川穿上全黑战术服，检查了每一个弹夹，每一把匕首。他将那枚刻着“LD”的戒指用细链穿好，戴在脖子上，贴着心口。最后，他走到修复单元旁，手掌贴上冰冷的金属外壳。

　　“我们走。”他说。

　　凌寒启动牵引装置，沉重的修复单元在悬浮底盘上无声滑行，跟上渡川的步伐。他们穿过寂静的安全屋走廊，走向隐藏在最深处的紧急通道入口。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深不见底、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垂直竖井。冷风从下方涌上，带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味道。

　　倒计时：29:30:00。

　　渡川率先跃入竖井，缆索自动扣紧他的战术背心。他低头，看着下方无尽的黑暗，又抬头看了一眼修复单元中安静悬浮的身影。

　　然后，他松开了制动。

　　身形向下坠去，没入冰冷的黑暗。修复单元紧随其后，凌寒操控着悬浮底盘，精准地下降。

　　坠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但渡川的心异常平静。上方，是追兵和陷阱；前方，是未知的深渊和可能的决战。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