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定理》栖蕴

51、交叉路径“

　　新加坡的初步筛选结果，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秦屿心中漾开层层涟漪。邮件措辞官方而克制，通知他已成为“海外精英培养计划”的候选人之一，并附上了下一轮评估的详细流程和时间表，一切看起来都严谨而高效，透着大公司特有的不容置疑。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沈酌，但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又放下了。这不是一条适合在匆忙的通话里宣布的消息，它需要更郑重其事的场合。

　　机会很快到来。沈酌的瑞士申请也传来了积极的回音，对方研究所的负责人亲自回信，对他的研究提案表示了浓厚兴趣，并邀请他提供更详尽的资料，同时委婉地询问他可能的到访时间。这意味着，沈酌的路径上，也亮起了一盏清晰的绿灯。

　　两人在视频里简单沟通后，不约而同地决定，需要一次面对面的交谈。不是隔着冰冷屏幕的商议，而是能看见对方眼神、感知对方温度的真实对话。

　　秦屿利用一个项目间隙，请了三天短假，风尘仆仆地飞了回来。没有浪漫的接机，没有久别重逢的激情拥抱，沈酌在出口看到他时，只是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行李，说了句：“累了？”

　　“还好。”秦屿摇摇头，目光在沈酌脸上仔细逡巡，想找出这段时间分离留下的痕迹。沈酌看起来清瘦了些，但眼神依旧沉静，只是在看到他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们没有回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那里承载了太多轻松和甜蜜的回忆，似乎不适合进行接下来严肃的对话。沈酌提前订了一家安静的酒店套房，有宽敞的客厅和一张足够摊开地图和文件的大桌子。

　　放下行李，秦屿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打印好的新加坡计划资料，厚厚一沓。沈酌则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调出瑞士研究所的详细介绍和他整理的时间节点。

　　“先看看这个。”秦屿将资料推过去。

　　“嗯。”沈酌接过，目光迅速扫过关键条款，同时将自己的电脑屏幕转向秦屿，“这是那边的情况。”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键盘敲击和偶尔的问答声。他们不像恋人，更像两个合作无间的项目经理，在评审一个关乎未来的重大方案。

　　“培训期是十八个月，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结束后有评估。”秦屿用笔点着资料，“地点固定在新加坡，期间会有区域轮岗，但主体不变。”

　　“瑞士的项目周期是二十四个月。”沈酌指着时间线，“第一年主要是熟悉环境和基础研究，第二年进入核心攻关。关键节点在这里，”他指向屏幕中部，“第十二个月的中期评估，和第二十四个月的结题汇报。”

　　秦屿拿起手机，打开世界时钟：“新加坡和苏黎世的时差，冬天是七小时，夏天是六小时。”他计算着，“如果我晚上九点下班，你那边是下午……两三点？正好是你午休结束开始下午工作的时间。”

　　“你可以利用通勤时间给我发消息，我看到会回。”沈酌补充道，“我晚上睡前，是你那边的凌晨，可以简短通话，或者留语音。”

　　他们甚至调出了航班信息。

　　“直飞要十二个多小时。”秦屿看着屏幕上的飞行时间，眉头微蹙，“往返一次，光在路上就要耗掉两天。”

　　“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里，我们至少需要规划两到三次见面。”沈酌语气平稳，“可以结合你的假期和我的研究节点。比如，你第一阶段评估后，或者我中期汇报前。”

　　讨论告一段落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两人靠在沙发上，短暂的沉默降临。现实的骨架如此清晰而坚硬，剥离了所有浪漫的想象。

　　“学长，”秦屿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你会觉得……我们这样，像是在完成一个项目计划书吗？”把感情拆解成时间、距离、通讯频率这些冰冷的参数，让他心里有些发涩。

　　沈酌转过头，看着他，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在他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感情需要感性的维系，”沈酌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但长久的未来，需要理性的架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秦屿有些不安的脸上，“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为我们的感性，搭建一个最坚固的容器。”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秦屿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掌心温热的触感，瞬间驱散了秦屿心头那点莫名的寒意。

　　“我明白了。”秦屿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有些重，像是要确认这份真实的存在，“那就把这个‘项目’做好。”

　　第二天，他们真的像完成某个仪式一样，一起去买了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在酒店咖啡厅里，沈酌用他工整的字迹，在扉页写下了“未来路线图（草案）”。秦屿则在旁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连接着新加坡和瑞士的简笔地图。

　　他们开始在里面填充内容：可能的通话时间表、重要的纪念日标记、各自项目的关键节点、潜在的见面机会……一条条，一款款，写得认真而细致。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甚至有些枯燥。但每当秦屿抬头，看到对面沈酌低垂着眼睫、专注书写的侧脸，看到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便会油然而生。

　　他们正在共同绘制一幅复杂的地图，地图的两端是他们各自璀璨的前程，而连接这两端的，不是最短的直线，却是一条名为“我们”的、蜿蜒却坚韧的路径。

　　路径之上，是他们愿意为彼此付出的耐心、信任，以及共同面对未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