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定理》栖蕴

56、第 56 章

　　时光在忙碌中悄然飞逝，苏黎世的夏日湖畔迎来了最宜人的季节，而沈酌的博士生涯也终于走到了最重要的节点——正式答辩日。

　　礼堂里座无虚席，学界泰斗们端坐在前排，气氛庄重而肃穆。沈酌站在讲台前，白衬衫熨帖平整，袖口处戴着秦屿送的那对齿轮袖扣，冷冽的金属光泽与他此刻沉静的气质相得益彰。他身后的巨幕上，展示着他数年心血的结晶。

　　秦屿坐在后排靠过道的位置，这是他特意选的，既能清晰地看到沈酌，又不会过分引人注目。他今天也穿得格外正式，深色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手心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他比沈酌提前两天抵达苏黎世，这次不再是“意外访客”，而是经过了精心策划和请假审批的、光明正大的陪伴。

　　答辩开始。沈酌的陈述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将复杂的研究成果娓娓道来，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秦屿目不转睛地看着，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这就是他爱的人，如此优秀，如此耀眼。

　　提问环节，台下的一位资深教授提出了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直指沈酌研究模型中的一个潜在假设缺陷。礼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沈酌的回答。秦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攥住了拳头。

　　沈酌并没有被问住，他只是略微停顿，仿佛在快速检索脑海中的知识库，随即开始作答。他首先坦然承认了该假设在某些极端情况下的局限性，然后引用了数篇前沿文献，巧妙地论证了在其研究设定的边界条件下，该假设的合理性与有效性，并进一步提出了未来可以如何改进模型以突破这一局限的思路。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有对学术严谨性的尊重，也充分捍卫了自己研究的立论基础。

　　秦屿看着沈酌在台上从容应对、挥洒自如的样子，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一种混合着安心、崇拜与无比自豪的情绪在胸中激荡。

　　经过漫长的等待，答辩委员会主席终于宣布了结果——全票通过，并给予了高度评价。掌声雷动中，沈酌微微鞠躬致谢，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秦屿所在的方向，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研究所为沈酌举行了小型的庆祝酒会。秦屿作为“家属”被沈酌自然地介绍给他的导师和同事们。他落落大方，言谈得体，偶尔流露出的、对沈酌研究领域的了解，让几位教授都对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酒会结束后，两人沿着夜色中的苏黎世湖漫步。晚风拂面，带着湖水的微凉和夏夜的花香。

　　“学长，恭喜你！”秦屿由衷地说，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你刚才在台上，真的太帅了！”

　　“谢谢。”沈酌的语气带着一丝完成重大任务后的松弛。他停下脚步，看着秦屿，“你的培养计划，也快结束了吧？”

　　话题忽然转向自己，秦屿点了点头，神色也认真起来：“下个月底就正式结束了。”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学长，我收到留任新加坡的正式邀请了。职位是亚太区算法团队的技术主管。”

　　这是一个重要的晋升，意味着他不仅在新加坡站稳了脚跟，更迈入了管理层，前景一片光明。

　　沈酌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问道：“你自己怎么想？”

　　“机会很好，”秦屿如实说道，但语气并不全是兴奋，“平台、薪水、发展空间，都没得说。但是……”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沈酌，“这意味着，我们之前设想的、等我外派结束就缩短距离的计划，可能需要调整。长期留在新加坡，和我们最初……想要的那个‘家’的样子，不太一样。”

　　这正是他心底最纠结的地方。事业的诱惑是实实在在的，但对共同未来的渴望也同样强烈。

　　沈酌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了片刻，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秦屿。

　　秦屿疑惑地接过，借着路灯的光线看去，那是一份来自中国上海某顶尖人工智能研究所的录用通知书，职位是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与沈酌的博士课题高度契合。录用通知的日期，是两周前。

　　秦屿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沈酌。

　　“我也收到了几个工作邀请，”沈酌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包括美国和欧洲的。这是其中之一。”

　　秦屿看着手中的录用通知，又看看沈酌，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明白了，学长也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着同样艰难的选择。

　　“上海……”秦屿喃喃道。这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城市，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他们之前讨论未来时，一个潜在的可能选项。

　　“嗯。”沈酌看着他，“我记得你提过，新加坡的业务，未来有向亚太区，尤其是大中华区拓展的计划。”

　　秦屿的心猛地一跳。他确实在之前的闲聊中提过公司的这个战略方向，但他没想到沈酌记得这么清楚。

　　“我接受上海的职位，是基于我个人职业发展的考量。”沈酌清晰地说道，目光沉稳地看着秦屿，“那里的平台和资源，适合我目前的研究方向。同时，”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这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性。”

　　他没有说“我是为了你”，而是将两个选择并置，并指出了其中潜在的、可以交汇的路径。这最大限度地尊重了秦屿的事业追求，也明确表达了共同规划未来的意愿。

　　秦屿握着那份沉甸甸的录用通知，感觉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仿佛被移开了一半。他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在两难中挣扎，学长已经用他的方式，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并将选择权再次交还到他的手中。

　　“我需要一点时间，”秦屿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清明和坚定，“和我新加坡的上级沟通一下，了解未来业务转向的具体可能性和时间表。”

　　“好。”沈酌点头，“我等你消息。”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城市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他们站在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上，前路似乎迷雾重重，但这一次，他们手中握着彼此的信赖和一份清晰的地图。

　　他们不再是最初那个会被距离吓倒的恋人，而是能够冷静评估、共同协商、寻找最优解的伙伴。转折点不是终点，而是通往下一个阶段的起点。而他们都相信，无论选择哪条路径，最终都会在名为“我们”的那个坐标上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