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踵（黑花）》澜之庭

13、13

　　第二十八天，解雨臣醒了。
　　黑瞎子今天拉的是小夜曲，他耳朵一动，听到了不同于平时的呼吸声。
　　解雨臣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

　　琴声停，黑瞎子缓缓放下琴，露出一个笑容。
　　“抱歉把你吵醒了。睡得好吗，老板。”
　　解雨臣也笑了，“好久不见。齐...瞎子。”
　　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你也知道好久不见？”
　　“因为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什么？”
　　“有你的琴声。”
　　“为什么突然叫我的姓？”
　　“看你拿着琴，本是想叫你齐先生。但，还是叫瞎子吧。”
　　黑瞎子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解雨臣想动动胳膊，感觉手臂疲软没有力气。他问，“我睡了多久？”
　　“二十八天。”
　　“哦。”随即想起来什么，表情很古怪。
　　黑瞎子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问：“怎么了？”
　　“二十八天没洗澡？岂不是都臭了。”

　　黑瞎子笑了，把椅子挪近一点靠近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
　　“那倒不会。我每晚上都给你擦身，隔几天换一次衣服。虽然比不上洗澡，也不至于臭。”
　　解雨臣挑眉，“齐助理真贴心。”
　　“那自然，谁让你是老板。”

　　房间里没开灯，有些昏暗，解雨臣也在观察黑瞎子。他仍是那副模样，神色如常，嘴角挂着笑。

　　“都知道了？”
　　“嗯。”黑瞎子点头。
　　“受伤了吗？”
　　“没有。”
　　解雨臣摇头，“这个问题无效，你不会说实话。”
　　“那换一个。”
　　他似乎格外有耐心，也许是拜这副虚弱的身体所赐。
　　“怪我吗？”
　　解雨臣声音平静，心里有些紧张。
　　“有一点。”
　　“哦...那我继续睡了。”
　　黑瞎子失笑，“你耍赖啊。”

　　解雨臣也笑了，他难得这样孩子气。
　　似乎是想赶快掩盖自己想要缓解气氛的小心思，他费力地转头，“我的手机呢？”
　　“刚醒，就不要急着找手机了。”
　　黑瞎子拉起他露在外面的手，很凉。放在手心里暖了会儿，塞进被子里。
　　“我去叫医生，你伤得很重，醒了要赶快让医生来检查。”他俯身弹了解雨臣一个脑瓜蹦儿，出去了。
　　解雨臣看着人消失在门口，收了笑。心里暗想：“玩大了，生气了。”

　　“解！小！花！”第二天天刚亮，住院部平地一声雷，吴邪咆哮着和胖子一前一后冲进病房。
　　解雨臣一个激灵睁开眼，旁边沙发上和衣躺着的黑瞎子也立刻坐起来。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眼镜里看到了想杀人的冲动。

　　吴邪冲到病床前，拉起解雨臣的手，热泪盈眶，“小花，你终于醒了。”
　　解雨臣：“你这么着急，是来还钱吗？”
　　吴邪怒：“我这么担心你，你就只想着钱？！”
　　解雨臣无言以对，他看着后面一脸懵逼明显没睡醒的张起灵，“你管管他行吗，能不能要点儿脸？”
　　张起灵带起兜帽，因为睡眠不足头顶盘旋着怨气，“我怕下手太重，直接打晕了。”

　　黑瞎子揉揉太阳穴，他昨晚连夜把医生拎过来给解雨臣做了全身检查，自己也没怎么睡，刚躺下又赶上一出晨间情景剧。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我去买早饭，你们慢慢聊。”
　　胖子一听精神了，“哎呦黑爷谢了，正好我也没吃呢！那个那个，糖油饼，肉饼，豆汁儿，要地坛边儿上那家！还有新街口的卤煮，还有...天真你想吃啥”

　　“砰！”黑瞎子解了刀放在桌上，胖子一哆嗦。
　　“没事儿，你接着说。”黑瞎子看着他笑得善良。
　　“那什么，不麻烦了，医院门口您看着买就行。”胖子把刀推回去，笑得见牙不见眼。
　　“哼。”黑瞎子收了刀，走过张起灵身边时顺手勾了他的脖颈，“你和我一起去吧，这种早八档情景剧轮不着你。”

　　目送两人走了，解雨臣一脸头疼地看着眼前还剩下的俩活宝。
　　“我没事了。”他闭上眼，“让你们担心了。”
　　吴邪和王胖子坐在方才黑瞎子睡过的沙发上,看人走远了，吴邪小心地问，“瞎子是不是生气了？”
　　解雨臣看他一眼，“你也看出来了？”
　　吴邪摇头，“我瞎猜的，我没见过他生气，不知道他生气啥样。”
　　胖子说，“我看八成。阿花你这遭要是没过来，我都不敢想瞎子要成什么样儿。”
　　解雨臣叹气，“我是有私心，但也确实是担心他的眼睛。”

　　“欸！”吴邪眼睛一亮，“那他有没有拉着你的手痛哭流涕？”
　　“谁？”
　　“眼镜儿啊。”
　　解雨臣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怎么可能，他淡定的很。”

　　他太了解黑瞎子了，一个极端自律的人。
　　没有麒麟血，没有发丘指，却能和张起灵并称“南瞎北哑”，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儿，与天斗与鬼神斗。
　　他形骸放浪，唯有心思可收不可放。解雨臣曾想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能笑一笑自觉地躺下去当被子盖了。

　　胖子和吴邪对视一眼，“不愧是黑爷，装的一手好逼。”
　　“？”
　　吴邪说，“你在手术台抢救的那晚，黑眼镜一个人去了你出事的地方，灭了那伙人。”
　　解雨臣大惊，“他一个人？”
　　“是的，他一个人。青鸾组全灭。”

　　医院不远处有一家包子铺，每日天不亮就蒸腾起雾气，主营各种包子，粥点，种类不多，胜在干净味道好。
　　附近的上班族都在这儿买早饭，早高峰时门口总是热热闹闹人流不绝。
　　然而今天有些特别，骑车的人要么远远绕过去，要么悄声麻利地拿了东西付钱走人，眼角余光还不断地往边上瞟。
　　瞟的对象是，门口桌上放着的蒸笼前，抱臂站着的两个人。

　　两个目测超过一米八的高瘦男人。皆一身黑衣，衣服包裹下的肌肉看上去匀称又爆发力十足。其中一人带着黑色墨镜，头发稍长肆意凌乱，随意站着就是电影里顶级雇佣兵的即视感。
　　另一人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的冷气能把人冻死，似乎一个不高兴就要从怀里掏出把枪一枪爆了谁的头。

　　两人站着谁也不说话，硬是把烟火气十足的包子铺站出了杀气。

　　包子铺老板是个勤勤恳恳的中年人，就在这样两个人目光的注视下盛粥，打包早点。冷汗流了一箩筐还不敢擦，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东西，塑料袋因为手抖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瞎。”张起灵突然开口。
　　“嗯？”黑瞎子在想自己的事，闻言扭头看他，张起灵却不说话了。

　　老板装好早餐双手递给他们，黑瞎子接过去没动，老板只得硬着头皮说：“请，请问，扫，扫码还是付现？”
　　“现金。”黑瞎子从怀里掏出钱夹，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完了无奈摇头，“我说他们为什么就觉得你有钱我没钱，明明每次咱俩出来，付钱的都是我。”
　　老板一听汗都下来了，立刻把钱递回去，“不用给了不用给了，您随便吃。”
　　黑瞎子一愣，看了看周围客人的反应，明白了。他好笑地把老板的手推回去，“不不不，您收，我们是良民。”
　　老板又去看张起灵，张起灵莫名其妙。

　　黑瞎子揽过他的肩膀，“看你把人家吓得。”
　　又对着老板说，“他脾气很好，就是早上没睡够，起床气。”
　　说完勾着他的肩走了。

　　老板目送人走远，到底没想起来自己没报价格，也没找零。
　　黑瞎子也根本没想起这回事儿。

　　走到半路，黑瞎子说，“哑巴，你知道我有事跟你说？”
　　“嗯。”
　　黑瞎子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早餐袋在他手里一晃一晃。“我想去趟西藏，找那个喇嘛。”
　　张起灵停下脚步看向他，好半天才说话，“我以为你变了。”
　　黑瞎子也停下来回看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去确定一件事情，回来之后，就不走了。”
　　张起灵这才点点头。“你想知道那个喇嘛的名字？”
　　“不，你只要告诉我他这一世投胎在哪个地方，人我自己去找。”
　　“阿里。”
　　“好。”

　　二人继续走，到了医院楼下，黑瞎子抬头看着住院部的方向，突然说，“哑巴，我们都是没有因果的人。我以前想着我比你强，我还笑话过你呢。”
　　张起灵露出淡淡的笑，“现在呢？”
　　“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执着于没有因果，也是一种因果。我要放下了。”
　　张起灵点头，“他值得。”
　　黑瞎子也笑了，“是啊，他值得。”

　　p.s 因果轮回，前世今生，人人都逃不过。南瞎北哑是看过青铜门的人，拥有长生，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跳出因果的人。幸也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