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踵（黑花）》澜之庭

14、14

　　病房里，胖子正在夸张地模仿黑瞎子拉小提琴。
　　解雨臣笑，“那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胖子一个白眼给他，“那他咋看上你的？看漫画，吃泡面，玩手机游戏，外表高贵冷艳，内心无比中二的青年？”
　　吴邪倒吸一口冷气，卧槽，王炸，胖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黑瞎子和张起灵正走到门口，闻言也十分吃惊地看向胖子。

　　果不其然，床上的人笑容冷下来，要开大了。他盯着胖子，皮笑肉不笑，温柔地说，“我的账本呢？给我拿来。你们几个这么多年，白吃白喝欠我多少钱了，今天就连本带利地算一算。”
　　吴邪连忙按住他，“别别别，他是他我们是我们，别带我和小哥。小花我跟你说，是你看上他，瞎子那个半瞎老流氓能被你看上，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

　　“咳！”病房门口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吴邪回头一看，完了。
　　结果出乎意料，黑瞎子竟没有逮着他揍。
　　他把早餐放在桌上，拿出来一盒青菜粥，指挥吴邪，“伺候你好朋友吃了。”吴邪心惊胆战地接过粥，他就靠在一旁补觉去了。

　　解雨臣自打他们进来就一直盯着黑瞎子的脸，试图看出他眼疾恶化的端倪。
　　后者权当没看见。
　　他自己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靠在床头脸色也不好。

　　吴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正想说什么，被胖子一扯胳膊，胖子朝他眨眨眼。
　　吴邪意会，打了个哈哈，三人拿着早餐撤了。

　　病房安静下来。
　　解雨臣看看黑瞎子，头疼地捏捏眉心，思索着如何开口。他不指望这货先说话，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此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句话能把自己气死。

　　他一个人去了百灵大厦，肯定和那个阴阳师正面交锋过了，无论如何，他的眼睛都会受到影响。可是这几日看下来，他的行动如常，是刻意为之，免得被自己看出来吗？
　　之前和克里森博士的联系还没有什么结果，这人又不肯配合…
　　正想着，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他讶然抬头，竟没注意到黑瞎子什么时候走过来，坐在了床边。

　　他拿起桌上还热着的粥，舀了一勺送到解雨臣嘴边。
　　“前些天都是打营养液，现在能吃流食了，多吃点。”
　　解雨臣看了看勺子，又看看他的眼镜，“你还能看见我么？”
　　“一点点。”
　　“真的？”
　　“你看我还能把勺子送到你嘴边。”黑瞎子得意地说。

　　解雨臣吃下粥，没来由地突然很疲惫。他垂下眼，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不管你怪不怪我，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不能看着你的眼睛就这么瞎了，我也无法想象某一天你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哪个角落。”

　　黑瞎子静了一会儿，放下粥，叹了口气。
　　“我唯一会怪你的就是你不惜命。除此以外我不能怪你任何事情，因为你没有错。”
　　解雨臣没说话，他直觉还有但是。
　　“你之前说的那个博士，最近还有联系吗？”
　　解雨臣眼神一亮，猛然抬头，随后又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治眼睛啊。”黑瞎子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扭头看窗外。

　　“别的东西是看够了，看了这么多年，美的丑的善的恶的。甚至你，你从5，6岁时一直到现在的模样，都在我脑海中。可是现在贪心了，还想多看看你以后的样子。”
　　他似乎很不习惯说这些话，正襟危坐，从头发丝到肩膀处处透着僵硬和不自然。

　　解雨臣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慢慢从心底升起几分真切的开心。他点点头，满意道，“谢谢，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受用的夸奖。”
　　如果吴邪此时站在他面前跟他说欠的钱全不还了，他立刻就批了，还要倒送他一座院子。

　　“我现在就联系博士，我的手机呢，哦不我要电脑，我要发邮件给他。”
　　黑瞎子感受到解雨臣的开心，许久没有过了，像小孩子一样。他心中一热，凑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小花，对不起。应该说谢谢你。”
　　“好说。下次接活少收我钱，最好签个长期稳定协议，这样更方便些。”解老板愉快地说。

　　黑瞎子顷身按住他四处摸索的爪子，在一个鼻尖相对的距离，认真地说，“如果让我活下去就是你的执念，那这也将成为我的执念，我会努力的。但是，”
　　解雨臣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作为交换，你要照顾好自己，长命百岁啊，老板。”
　　解雨臣弯起眼角，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意，“好。”

　　正经事儿说完，黑瞎子抖了抖鸡皮疙瘩，他果然不适合这种酸腐的风格。
　　他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看着解雨臣打电话让助理送电脑来。

　　最要紧的事解决了，结果从目前来看还十分满意，他心里一阵轻快，终于有心思细问起那天晚上的情况。

　　“瞎子，过来。”
　　“怎么了？”
　　解雨臣严肃地说，“你把眼镜摘了给我看看，现在到什么程度了，那个阴阳师的式神有没有灼伤你？”
　　黑瞎子依言摘下眼镜，既然已经说好了要治，那就无需隐瞒。
　　“他那个术确实厉害，我一开始没防备差点中招。不过无所谓了，七成瞎和八成瞎也没什么区别。”

　　解雨臣坐直身子看着他的眼睛，冰冷无机质的灰。如果说带着墨镜的黑瞎子给人一种强到变态，生物进化完全体的感觉，那这双眼睛就让他感受到一种生命力的逐渐消亡。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解雨臣十分不适，即便早有准备，他还是瞬间沉下了脸。

　　黑瞎子又戴回墨镜，勾了勾唇角，“怎么，遇上点事儿就消沉可不是解老板的风格哟，况且，”他笑得一脸纯良，“即便瞎了，这不还有你吗？生活不成问题。”
　　“哼。”解雨臣笑着他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黑瞎子耸耸肩。

　　解雨臣“劈里啪啦”飞快地发信息，只要这人愿意配合一切都好说，顶尖的医生有的是。他想着又问道，“兴隆当铺的伙计呢，救出几个？瓶子我知道拿回来了，那天他们就告诉我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他疑惑地看过去。

　　“全没了。”黑眼镜言简意赅，过程和惨状无需描述。
　　解雨臣的目光放空了几秒，很快恢复过来，他淡淡地“哦”了一声，又埋头在手机上。

　　黑瞎子心里暗叹口气，抱臂看着他，“小花，”
　　“兴隆的掌柜，以前是大院里记账的先生，小时候抱过我。”解雨臣头也不抬，“很多年前的事了。”

　　解雨臣的日常作息很规律，一般不会晚睡。这天更是早早就躺下了，一整天忙碌让他尚且没有恢复的精神很疲惫。临睡前他挣扎了一下，“我可以不喝牛奶吗，我想吃泡面。”
　　“不可以。”黑瞎子驳回的很坚定，“没营养，你现在本来就吃不了多少东西。身体好了再吃。”

　　解雨臣只能喝了牛奶，黑瞎子拿过漱口水让他漱口。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黑瞎子扶他躺好，被子盖到下巴，看着他笑，“睡吧，病号。我就在旁边。”
　　“嗯。”解雨臣闭上眼，很快就睡过去了。他睡的并不安稳，睡梦里还浅浅皱着眉。可能因为下雨，听着雨声，他的记忆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