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踵（黑花）》澜之庭

9、9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廊里只有护士急匆匆小跑而过的声音。
　　不消多时霍秀秀也赶来了，“小花哥哥呢？”她一张脸哭的梨花带雨，妆都花了。
　　吴邪看她一眼，指了指手术室，没说话。
　　胖子受不了如此安静压抑的气氛，故意说得很大声，“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阿花命硬着呢，他舍不得他那万贯家财，肯定会醒的。”
　　霍秀秀听了哭得更厉害了。

　　胖子无语，烦躁地抓头发，“倒了半辈子斗，什么危险没遇见过，我就不信能折在这么一个人手上，什么狗屁阴阳师，让胖子我碰上了一枪毙了他！”
　　越说越气，登时撸胳膊挽袖子就要走。吴邪一把拉住他，无奈道，“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先等等小花。”
　　张起灵一晚上没说话，此时靠在墙上默默地来了一句，“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地下的东西。”
　　胖子：。。。
　　你可真是神补刀。

　　口袋里有东西震动，吴邪拿出来，是小花的手机。
　　他看了眼屏幕，错愕地眨眨眼。
　　胖子看他拿着手机发愣，凑过来看，“谁的电话？噗——”饶是如此氛围，他也忍不住笑了。
　　来电显示：白痴

　　胖子毫不怀疑，一天中有一百个人和解雨臣擦肩而过，其中至少七十个能被解雨臣翻个白眼判定为白痴。可是能让他如此大咧咧备注为“白痴”的，这位哥们儿也是十分出息了。
　　胖子一把抢过电话，此等好事他可不能错过，必须看看此人是谁。他按下接听键，欢快地说，“喂！你是白痴吗？”
　　。。。
　　其他三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对面明显一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笑骂道，“你才是白痴，死胖子。”
　　走廊里太安静，众人都听到了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惊讶地睁大了眼，竟然是黑瞎子。
　　胖子差点把手机扔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把手机塞回给吴邪，吴邪把他手打开一跳老远，胖子只能硬着头皮打哈哈，“瞎，瞎子，怎么是你？你干什么得罪你家祖宗了，他给你备注白痴。”
　　对面沉默了，毅然忽略了这个问题，要脸地说，“什么怎么是我，怎么是你，小花呢，你怎么拿他的手机？”
　　“那个。。阿花啊，阿花上茅房去了，让我给他拿手机。”
　　吴邪捂脸，完了。

　　果然黑瞎子不说话了，再开口明显带着狐疑，“你搞什么鬼，你和吴邪在一起吗，你们把他绑架了？”
　　“啊，对，我们把阿花绑架了！我们在玩游戏呢，警察抓小偷！”
　　话音刚落，一个护工推着一辆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手术用具的小推车从旁边经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黑瞎子对此再熟悉不过，那是手术刀碰撞的声音。

　　“你们在医院？小花呢，让他听电话。”他没了懒散的态度，语气正经起来。
　　胖子和吴邪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愣神儿间，霍秀秀劈手夺走了手机。
　　吴邪惊讶地看她，她咬咬牙，“自己男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她拿起手机，不管不顾地说，“小花哥哥受了重伤，快死了，你现在来，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空气静了一瞬。
　　对面的声音沉下来，“出什么事了，哪个医院？”
　　尖锐的刹车声从听筒里传出，刺得霍秀秀拿远了手机，里面随即传来怒骂，“不要命了往车上撞！碰瓷儿啊你？！”

　　吴邪想到黑瞎子可能正在大街上，他赶忙拿过手机，“瞎，瞎子，你别着急，也不是快死了还有气儿，在抢救呢”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哪个医院？”
　　吴邪只好报了地址，电话干脆地挂断了。
　　胖子默默地给霍秀秀竖了个大拇指，好样的。霍秀秀撇了撇嘴，又要哭。

　　黑瞎子来的很快，他正要出门去车站，石家庄那边儿来信说有个铺子里来了海货，可能和他调查的一些事情有关，他本是想给解雨臣打个电话支会一声。

　　吴邪看着那个一身黑的高个儿男人快速走来，他并没有任何着急失态的举动，可是吴邪能感觉到他内在的一根弦拉紧了。
　　黑瞎子走到近前，把他们一圈儿人扫视了一遍，对着吴邪问，“如何？”
　　“什么？”吴邪下意识说，看着黑瞎子皱紧了眉，往手术室那边偏头。
　　“哦，小花，小花他，他们买卖的事，受伤了，还在抢救。”吴邪说的语无伦次，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
　　黑瞎子没说话，视线落到他手上拿着的纸，吴邪反应过来要往身后藏，已经被抽走了。

　　那是病危通知书。医生连下了三道，这是第四道，他还没签字。
　　正说着身后的门开了，护士探出头不耐烦地催，“签好了没？签好了快拿过来！”
　　吴邪看向黑瞎子，他没什么表情，递回给他，“签吧。”

　　人面对突发情况的表现是不同的，欢喜与忧愁都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有的人状若疯魔，有的人内敛深藏。而相同的是，都与他平日里的状态有点儿不一样。
　　吴邪慌忙签完字交给护士，就看到黑瞎子仰头看着亮着的手术灯，他甚至全身的肌肉都很放松，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只是没了平时那副懒散的样子。
　　太正常了，正常的让他害怕。
　　霍秀秀接电话时气势汹汹，此时却被黑瞎子的沉默压得气闷，那一身黑衣服仿佛化成了浓重的黑雾包裹着他，让人窒息。

　　“眼镜儿！”胖子大吼一声，吓得他们一哆嗦。“阿花还没死呢，你这一副活不了的样子算咋回事儿？！”
　　黑瞎子转头看着他笑了，拍了拍胖子的肩，“你们接到他已经昏迷了吗，留话儿了没？”
　　吴邪心想，这也能猜到？
　　“他说他出来一定要那帮孙子的命，其他没说什么了。”说完就默默地在心里补上，剩下的话出不来再说。
　　黑瞎子不知道信没信，他走到手术室门前，手轻轻抵着门，半晌叹了口气，“我曾对他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今看来，也许是我错了。”
　　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张起灵却是听懂了，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黑瞎子抵着门静默片刻，转身对吴邪摆摆手，“事情我听解家人说了，小花醒了通知我。我先走了。”
　　吴邪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拉住他，“你干什么去，那要是醒不了呢？呸，乌鸦嘴！”
　　“做该做的事。”黑瞎子拿下他的手，“要是醒不了，我也就不回来了。”
　　“瞎子！”张起灵上前一步叫住他。
　　黑瞎子站住，没有回头，只是道，“我知道。”

　　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人走远，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吴邪呆呆地问，“小哥，瞎子他什么意思？他不会寻短见吧？”
　　张起灵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不会。你没说的话，他明白了。”
　　“我没说他明白什么？”吴邪莫名其妙，张起灵却不再开口。吴邪也叹了口气，只能希望两位百岁老人心意相通了。

　　霍秀秀泪眼汪汪地拉住胖子，“你听到了吗，他说的是不回来了，不是不来了。”
　　胖子同样泪眼汪汪，“阿花都没了，你管他呢，你让他回来干啥？”
　　霍秀秀手下使劲儿一拧，“死胖子！”

　　黑瞎子走出医院，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上车后司机问，“去哪儿？”
　　“百灵大厦。”
　　黑瞎子降下车窗，胳膊肘搭在窗上。凉风吹过，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他活了太久了，看到过无数的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人活得越久，身上背负的东西就越多，背不动了，就会死去。
　　他不能死，只能让所有的一切都穿身而过，让心变成荒漠。
　　他闭上眼，眼前出现解雨臣对他笑的样子，转而化成血泪滴在心里，痛苦至极。
　　你不愿见我，就是想让我永远后悔，永远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