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咚咚作响》NovABO

11、真相

　　“什么？”
　　“你被温术霸凌的事，对不起。”泪珠顺脸颊滚落，将薄雪打出个洞。
　　刘京晗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我把视频举报给校长后，请长假回老家照顾飒兰。没想到尹晨躲了起来，让你做了替罪羊。”

　　“所以，你回到实中后发现尹晨还好端端地躲在家里，就威胁他尽快返校再去偷拍。”
　　白赫音安静地注视面前少女，缓缓将她后行之事补充完整：“同时提醒温术，让他轻易抓到偷拍者。在尹晨被吓得六神无主时提出帮他转学。”
　　对方垂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你的计划很成功，虽然过程出现些瑕疵。”他话音一顿，后者心虚地撇开眼。
　　“但处于极度惊恐下的尹晨不假思索地按照你的指示办理退学，与‘假学校’签订合同，从此彻底失去学籍。这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会干部，以后只能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高考，拿成人学历。”
　　白赫音语气平和，并没有被莫名其妙连累的愤怒与委屈，说及此处竟淡淡笑了，
　　“甚至临行前还以为一切皆因温术而起，他不过是被连累。”

　　好一招祸水东引，就算尹晨哪天知晓自己被骗，也断然想不到她身上。
　　听见笑声，刘京晗有些莫名地抬起头。她已经做好被质问辱骂的准备，等了半天，对方却全然没有追究的意思：“你不恨我？”
　　“恨谈不上，总归是有些埋怨的。”白赫音坦言，
　　“虽知不是你本意，但我也不是什么圣父转世。今日来找，是想请你帮我做两件事。”

　　闻言，少女一扫刚才的破碎姿态，眼神微沉，双手抱臂：“你想要什么？”
　　“视频。”白赫音单刀直入，“尹晨偷拍的那条视频。”
　　见对方面露犹豫，他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发到网上。毕竟这条视频里的受害者也曾霸凌过别人，就算曝光对温术也造成不了实质影响。”
　　“那你为什么......”
　　“做个纪念。”白赫音扶了扶眼镜，“白挨三个月揍，想观赏一下‘万恶之源’，不介意吧。”
　　“......好，我现在传给你。”刘京晗掏出手机，边翻相册边问，“那第二件事呢？”

　　“普耐洛尔一日3-4次。”
　　病床边，岱青左手拿着病历单，右手从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白底红边的小盒。
　　药盒被拿到眼皮底下端详，手指摩挲过上面鲜红的心脏图案。他拧眉看向靠坐在床上的人：“这盒子咋这么眼熟哇，你以前是不是吃过这种？”

　　温术不置可否，他背后垫着几个抱枕，仰头打了个哈欠：“几点了，睡一觉就好的事儿你非把我送医院来干嘛？”
　　他用没挂水的那只手揉了揉酸痛的肩颈，抬眼瞥见还剩大半的输液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岱青握住调节器，将温术偷偷调快的输液管调回正常速度：“上午九点。”
　　“啧，白睡一宿，昨儿晚自习都没上。”
　　“两宿。”岱青指正，“今天星期二。”
　　“什么？！”温术倏地直起身子，伸手就要拔针。
　　输液管晃到不锈钢挂钩上“铛铛”地响，针头上的细管子不住向上返血。

　　“你疯了？”岱青按住对方，“课可以找老师再给你讲一遍，你先把水挂完。”
　　“挂什么完？老子压根就没有病。”他阴着脸不耐道，“本来在医院就烦，还什么都做不了，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祖宗，你可消停点吧，最后一瓶了。”
　　岱青伸手箍住温术的双臂，二人僵持片刻，他突然福至心灵一拍脑门。
　　“哎，对了，有件很重要的事我得跟你说。”他正色道，“尹晨跑了。”

　　闻言，温术果然停止挣扎，身子一松靠回抱枕：“怎么回事儿，展开说说。”
　　“昨天下午咱有人看见他从办公楼出来。问过韩主任才知道这乃刀鬼退学，寝室都搬空了。”
　　“怂货。”温术嗤了一声。
　　“确实怂。”岱青摸摸下巴，旋即将话题引向温术最不待见的人，“白赫音被你揍过那么多次都没像他这样。”
　　听见白赫音仨字，温术条件反射似的追问道：“他人呢，没跑吧？”
　　“没跑。说来也巧，你前天晚上昏倒的时候，我在医院门口碰见他了，还有那个......”
　　岱青皱眉挠头。

　　温术曲起腿，被褥遮挡住大半上身，趁对方冥思苦想之际，再次不动声色地滑动调节器。
　　“还有开学前，找你调音的那个女生。”
　　攥着蓝色小方块的手指下意识拢紧，滚轮上的横条印入掌心。
　　“刘京晗？”
　　“是叫这个吧，我也闹不机密。”岱青呼撸两下后脑勺，“就看见他们俩坐在门口，那女生好像还哭了。”
　　温术眯起眼：“有点意思。”
　　他掏出手机，解锁扔给对方，“你现在给她发消息，今晚7点，我在琴房等她。”

　　岱青在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里翻到此人，一边打字一边欲言又止地看向温术。
　　“还怎么着？”温术被盯得发毛，瞪了他一眼。
　　“我看她就和白赫音说了几句话......你......不至于动手吧。”
　　“.......”
　　温术用看傻子的眼神睨了对方片刻，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我没那么寒碜。”

　　是夜。
　　一间间不大的琴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乐器声，哪怕内部贴满隔音板，还是会有微弱的声音自门缝漏出。
　　刘京晗缓步走过长廊，走过《月光》《帕格尼尼》《暴风雨》和《疏影》，最后停在最里面那间《苍歌引》的门前。
　　她站在门前踌躇片刻，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正欲敲门，却听“咔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刘京晗忙抬起头，与倚门垂眸的少年四目相对。琴声不知何时停止，只剩下义甲碰到门框发出的“哒哒”响声。
　　“温同学，你找我啊。”手指不自觉捏紧裙摆，刘京晗掌心盗汗，尽全力扯出一抹笑来。
　　温术侧过身子：“进来坐。”

　　琴房里只有一个琴凳，所以温术曲起长腿，踩着暖气坐上窗台。
　　“你和尹晨是什么关系？”他俯视着坐在琴凳上的人，“那天在奶茶馆，你是故意提起他的吧。你们俩有仇？”

　　少女神情僵硬片刻，旋即长吁一口气。
　　“嗯，有仇。”
　　目的达成后，刘京晗懒得再花心思隐瞒遮掩，整个人显得很坦然，踱到窗边，抬手抚过墙上的开关。

　　“哒”
　　灯熄灭，琴房陷入黑暗，只有一道白光如练，透过窗户染亮随动作起伏的裙摆。杏眸目光悠远，追随着皎洁的月亮。

　　“我和尹晨都是准旗人，他比我大一届，和我闺蜜在同一所初中念书。初二那年，尹晨参加省级竞赛被我闺蜜打败，他就到处造谣我闺蜜与监考老师有不正当关系。”

　　她抬起手，隔着爬满霜花的玻璃触摸远处的玉盘，“我闺蜜拿原卷找他对峙，尹晨恼羞成怒，又想扯坏我闺蜜的衣服拍照威胁。虽然被老师们及时赶到制止，但我闺蜜因此确诊PTSD。”

　　听见“PTSD”，从琴房陷入黑暗开始变得木僵的人长睫颤动。
　　刘京晗并未察觉对方的异样，她陷入痛苦的回忆，紧扣窗台边缘的手指因用力变紫：
　　“但因为是未成年。哪怕报警，那群人只会和稀泥，这件事不了了之。”
　　她咬牙切齿，纤细的脖颈上青筋暴突，“尹晨依旧好端端上着学，后来又考上实中，进了学生会。我闺蜜休学在家受尽痛苦，他在新区逍遥快活。凭什么！”

　　“所以你转来实中，就为了报复他？”
　　某个久远的回忆被唤起，温术短促地笑了声，“他竞选学生会主席那次，是你找人堵他的吧？想让他跟云山远还有我结仇。”

　　温术之前便觉得奇怪，就他和云山远这点塑料友谊，不在对方落选时看笑话就算了，怎么可能上赶着帮忙解决竞争对手。
　　恐怕在尹晨输掉以后刘京晗趁机吹过不少耳边风，才让这人真恨上自己。

　　刘京晗颔首默认。
　　“我进入学生会以后刻意接近他，但那件事之后他估计是怕了，做事小心翼翼，根本挑不出错误。哪怕我设计让他怨恨云山远，他也没胆再做些什么。
　　“直到高一开学前，我在琴房看见那台坏掉的琴，知道你肯定要暴力解决。就趁你换弦时给他发微信，暗示他来琴房找我。”

　　她收回抵在窗上微凉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哈气，“他本就因落选的事对你们怀恨在心，偷偷录了视频，估计是想等毕业后在网上曝光你。
　　因为经常共事，他对我防备心很低，所以我轻易拿到偷拍的视频举报给校长，并删除掉他手里的原件和备份。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温术的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窗台，不发一言。

　　“为了让尹晨老实背锅，我用过往那些事威胁他”
　　刘京晗坐回琴凳，垂下头，语气带上些自责，“对不起，不仅利用你。还连累了其他同学。”

　　“你说白赫音啊？”温术支起长腿，跳下窗台，“他找过你吧，肯定还在你面前卖了个惨，让你以为他今天的不幸全是因为你。”
　　刘京晗微微睁大杏眸，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温术冷嗤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未在场之人的鄙薄：“这破视频之前老子就修理过他了。你愧疚之下答应他什么事儿了。”

　　“他说......”
　　白赫音与尹晨尚有联系，刘京晗不愿再生事端，所以匿过视频，只浅浅提起那晚对方的第二个请求。
　　“他说，希望我能在你面前替他说些好话，毕竟高中三年......”

　　此言一出便知是假，恐怕是白赫音早料到自己会找刘京晗询问，故意恶心人。
　　温术懒得听这些空言虚语，挥挥手打断：“行了，你走吧。”

　　见对方仍坐在原地不动，温术挑眉，“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
　　“我利用了你，你......就这么放过我了？”她微怔，有些难以置信。
　　琴房狭小，温术动了动坐在窗台上有些僵硬的腿，朝琴凳上的少女踱来。随着二人距离拉近，刘京晗下意识将手缩回袖子里，用冰凉的触感慰藉忐忑不安的内心。

　　但温术仅是淡淡瞥她一眼，几步跨过，抬手打开琴房的门。
　　房间被走廊的灯光照亮，在刺眼白光的笼罩下，温术僵硬的颈肩微不可查地放松下来。
　　他转过头：“我对聪明人总是很有包容心，这是最后一次。还有......”
　　漆黑的眼珠转动，目光落到对方袖口，“美工刀杀伤力不够，容易被抢，靴刀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