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咚咚作响》NovABO

12、同桌

　　刘京晗手里的东西因脱力“咔哒”掉在瓷砖上。灯光在刀身钉下一枚不大不小的白点。
　　从收到消息开始，她一直惴惴不安。怕自己会和于博等人同种遭遇，所以才在袖里揣把刀防身。
　　眼下一切皆定，被利用的人并没有选择报复，甚至......

　　“你那个叫飒兰珠格的闺蜜复健以后，我会找校长，安排她入学实中。”温术靠着门，语气不咸不淡。
　　闻言，刘京晗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旋即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眼前这人果然早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幸亏自己没再撒谎，选择坦言相告。
　　她又一次赌对了。

　　心中大石落地，刘京晗将被汗濡湿的鬓发拢在耳后，站起身朝温术深鞠一躬：“谢谢你，温同学。”
　　灯光钻进少女的眼中，很亮，泛着莹莹水光。
　　刘京晗离开了。

　　温术维持着靠门的动作，漆黑的眸子凝视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
　　“是个聪明人。”他想，“胆子也真够大的。”

　　被耍被利用几个月，不是没有怨气。
　　但一则此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失，二则温术是极慕强的人，刘京晗这套计划行云流水，从学生到校长利用个遍，自己隔岸观火稳坐钓鱼台。
　　如果不是岱青在医院偶遇，她大概真能瞒天过海。
　　手段狠，心态稳。都是值得认可的特质。
　　三则......

　　在知晓对方不计后果，耗费几年时间只为替好友讨一个公道时，原本冷漠的内心还是会不免触动。
　　如果某天他同样陷入困境，身旁这些酒肉朋友，会有半个为他不顾一切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温术自己也不会为了谁去冒风险，所以格外欣赏这份义气。

　　花坛里的积雪在路灯下反射星星点点的白光，穿过音乐教学楼前的小花园，温术仰起头，被雪冷冻过的风擦过双颊。
　　鼻腔里充斥着又凉又腥的气味，像血。

　　学生宿舍内。
　　白赫音伏在书桌前抄写尹晨发给他的错题笔记。
　　此人品行低劣，学习理科却是个中好手。发来的笔记精炼全面，甚至还整理出本市各大中学出题老师的思路与习惯。
　　聊天框再向下翻，还有学生会成员的一些隐密琐事。

　　圆珠笔在修长的指间翻飞，从拇指转至尾指，白赫音将下巴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静静注视对面不断弹出的消息。
　　尹晨很有用。
　　所以哪怕知晓对方的劣行，他也不打算与其撕破脸。

　　【尹晨】：这些都是我在学生会时收集到的信息，你应该能用得到。
　　【Hein】：多谢学长，其实只要他们不再找我，我还是更想安分读书。
　　【尹晨】：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呐。我不就是做了人家的替死鬼嘛。
　　看见“替死鬼”三个字，饶是白赫音再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眯起细长的双眸，轻嗤一声。
　　不知姓尹的是太蠢还是太无耻，竟这般堂而皇之地在被自己坑了几个月的真·替死鬼面前卖惨。

　　但思及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喜滋滋地在假学校念书，奋斗三年归来仍是初中学历。白赫音心中仅有的那点郁结也便烟消云散了。

　　猩红的舌尖舔过薄唇，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Hein】：那个威胁你，帮你办转学的人，真的没办法查清了吗？
　　【尹晨】：那是个境外账号，加了好几层密，我找过好多黑客都没用。
　　【Hein】：可以推给我吗，我想试试能不能添加好友。
　　【尹晨】：（【X】名片）希望渺茫，我之前雇人加过，都拒绝了。
　　【Hein】：我试试。
　　对面推来个全黑头像的三无小号，性别和地区都是默认数据。白赫音倒是坦然，直接用自己大号添加对方。

　　那晚在医院楼下，刘京晗曾向他透露过这位【X】是她在爬宠圈认识的网友，听闻事情经过后决定帮助她。
　　“通过微信联系尹晨的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朋友。我们甚至连彼此的真名都不知道。”
　　刘京晗很谨慎，绝不让尹晨有一丝调查真相的机会，
　　“假学校也是它联系的，证件信息一应俱全。甚至尹晨转学退学都是它找人办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瞒天过海。”

　　白赫音看过尹晨与X的聊天记录。
　　当然，尹晨绝不可能跟任何人透露自己初中做的畜生事，所以只分享了几条关于转学的。
　　那位【X】的一些语气口癖格外眼熟，可惜刘京晗与它早已双删，只好从尹晨这边下手。
　　爬宠圈......

　　手机振动，打断思绪。
　　【尹晨】：怎么样，加到了吗？
　　【Hein】：没加到，抱歉。

　　就在他漫不经心打出几个字发送时，弹窗弹出。
　　（【X】已添加您为好友）
　　猜测已有九成准。

　　白赫音点开聊天界面，也不打字，直接一通语音弹了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没听见他的声音，便也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有不断变化的数字昭示通话还在继续。
　　半晌，话筒那边的人才像认输般，拖着调子开口：“哥——”

　　“嗡——铃铃铃——”
　　急促的早铃响彻校园，旋即便是气势恢宏的交响乐。
　　又是星期一。
　　几个起得晚的学生火急火燎地冲出食堂，叼着早餐往教学楼狂奔。
　　这首《急流》是早自习开始前的预备曲，响起的时候不在教室基本上可以判定为迟到了。

　　白赫音端着餐盘，侧身躲过几名学生。他这种有班主任许可“迟到早退”的人倒是不急，慢悠悠地在餐桌上边吃边背单词。
　　"a b s o l u t e l y ，absolutely......"
　　手机屏亮起，有消息弹出。
　　是四班的班级群。
　　白赫音挑眉，他加群向来会设置免打扰。点开一看，竟有同学@他。

　　起初，在温术的淫威下，四班学生不敢和这位转班生过多接触，都是看在前班长的面子才肯搭上几句话。
　　相处后才发现白赫音成绩好，有耐心。虽没法在校内明着社交，但课后线上问几道题总能获益良多。
　　久而久之便互相熟悉了。

　　白赫音转入四班次周便被拉进没有老师的班级私群，区别于官方群的冷清，私群消息几分钟就能堆99＋。
　　不知这帮学生今天打了什么鸡血，在早自习热聊。
　　【王策】：@白赫音，人呢？还没吃完早饭呐？快来看看你的新同桌。
　　和A班独排独座不同，四班单桌两两相并，说是为了凝聚集体，促进同学感情。

　　白赫音咽完最后一口奶茶，放下碗捡起手机。
　　【白赫音】：什么新同桌？
　　【王策】：转学来的，大美女！玲子安排她坐你旁边，可羡慕死我了。
　　【郭念】：你先别羡慕了，文言文背完了没？
　　【王策】：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群里话题很快转向文言文和变态语文老师。

　　白赫音向上翻了翻，几十条无外乎是在谈转校生的样貌，少数几个夸名字好听。
　　没多少有用的信息。
　　他将手机锁屏，背上书包，朝教学楼走去。

　　“老师。”临早自习结束前十分钟，白赫音进入班级。
　　任课教师都知道他情况特殊，见怪不怪，讲桌前批卷子的生物老师放下红笔，冲他一点头：“来了把周末作业给老师。”
　　白赫音将手里的卷子递给对方，缓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果然不见熟悉的寸头男生，位置旁端端正正坐着一名清丽文静的少女。
　　她闻声抬头，二人对视，俱是一愣：“你是，在医院那个......”
　　白赫音落座：“嗯，是我。”
　　“你好。”少女声音很小，说话有些怯，“我叫飒兰珠格。”
　　“白赫音。”白赫音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温柔且友善的笑容。
　　见他笑，飒兰珠格松口气般塌下肩膀。而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京晗说你是她的朋友，还请以后多关照。”
　　没给对方留任何反应的时间，她一口气说完，迅速抿唇缩回桌面，重新将脑袋埋进练习册。
　　“......好的。”白赫音无奈地笑笑，翻开课本预习。

　　“同学们先停一停。”生物老师的声音被小蜜蜂过滤得有些失真，“这次作业完成得很不错，希望你们期末也能有这样的水平。”
　　她的目光落向后排：“咱班白赫音还是满分，大家有错题的课下可以问问他的思路。”
　　下课铃与四班同学齐刷刷的扭头和惊叹声同时响起。
　　生物老师走了，有几个同学出去上厕所，走前特意将前后门都关好，白赫音桌边立刻围满了人。

　　飒兰刚站到女厕的盥洗台前便被远处跑来的身影抱了个满怀。
　　“唔，你怎么跑到普高楼了哇？”
　　“我们还有一小时才开始上课呢。”刘京晗吐了吐舌头，笑得有些欠揍，“国际生除了期末和申请季比我们还闲。”
　　飒兰“哼”一声，单手攥拳打向对方肩膀，二人跑到走廊尽头笑闹一会儿。
　　“哎，我还没问你呢。”刘京晗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正色道，“老师同学都怎么样啊。好相处吗？”

　　“白哥，您真是我亲哥！”王策捧着练习册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
　　教室内，下课已有十分钟，白赫音桌边的人只增不减。
　　“除了这道以外，这几道也是同类型的......”
　　笔尖在练习册上迅速圈下几道题，白赫音推了推眼镜，温声细语，“举一反三，先拿回去做，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来人是个身形高壮，膀大腰圆的男生，此刻竟绷着呼吸，有些小心又有些窘迫地学着白赫音的语气，轻声道：“知道了，谢谢白同学。”

　　“什么？！你和白.......”
　　刘京晗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你和白赫音坐一桌啊。”
　　“是啊，你们......不是朋友吗？”
　　“呃.......”刘京晗在心里尖叫，她以为这辈子都不能跟姓白的有交集才顺嘴胡说的！
　　哪知道飒兰刚好分到四班。

　　“这个......情况很复杂，一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揽住对方的肩，“总之，你在校内离这个人远点，表面上不要和他接触太多。”
　　飒兰想到四班学生下课关门的反常举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算了，反正她亲闺蜜怎么搞都是为她好。
　　“哎？”肩膀一轻，飒兰转过头。

　　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高瘦男生。那人相貌昳丽，垂眸时睫毛的阴影像眼线一样勾勒在眼尾。
　　他注视她，话却在问另一个人：“这就是你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