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咚咚作响》NovABO

13、窒息

　　“是啦是啦。”
　　在一瞬的慌神后，刘京晗迅速找回理智，她挽住同伴的胳膊，笑容甜美，“飒兰珠格——向月亮的方向，好听吧。”
　　“还行。”温术移开目光，顿了顿又补充道，“挺好听的。”
　　他侧过身子，准备离开，半途顿住又转回来：“怎么在普高楼，不上课？”

　　三人站的偏，但架不住有不少学生竖起耳朵偷听。
　　“哦，我们八点半第一堂课。”
　　瞬间，早六甚至某些早五的普高生们遭受到不亚于挨两拳的暴击。

　　温术：.......
　　温术想说“那空出来的时间是给你练琴用的懒鬼。”但到底没说出口。
　　人各有命，她考不考得上跟自己无甚关系。

　　温术离开了，坐回教室时刚好上课铃响。
　　赵东旭捧着一叠厚到压死人的习题册走进班级。几名有眼力见的学生赶忙上前替老师分担，习题册被分成几叠摆满讲桌。

　　“这些是我从其他同用二卷的省市筛来的进阶习题，都是人家重点学校内部自制的。”
　　他抽出纸巾擦拭汗珠，另一只手扶着腰，“咱班同学一人三套，不要外传。课代表来发一下。”
　　A班同学习以为常地接过，翻阅习题册，有些干脆提笔做了起来。
　　教室陷入一片寂静。

　　赵东旭将教案整理妥当后敲了敲黑板：“练习册先收一下，咱们开始今天的课程。”
　　“在此之前，我要通知几件事。”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日期，
　　“1月9日，期末考试。
　　1月15日到2月13日，寒假。”
　　他边写边念，学生们捂脸，唉声叹气地在底下记。
　　“乃刀了，寒假咋就放这么两日。”
　　“全国都这样，别抱怨了。”

　　温术将日期随手记在便签上，打算课后联系首都的老师开始排寒假课程。
　　白赫音被甩到普通班已有一月有余，期间经历过一次月考。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总之，温术没再在考试时派人纠缠，但白赫音却主动选择弃考。
　　他问过身边这群跟班是不是背着他拦人进考场了，每个都瞪着并不清澈但很愚蠢的眼睛说：“不知道。”
　　温术便认定是白赫音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大榜排完，和入学后每次考试相同，“温术”二字又稳稳落在榜首。
　　温术夹着烟注视公告栏片刻，志得意满地笑了，然后继续混在混子堆里，冷眼看他们又仗自己的势去打砸谁。

　　今天遭殃的是某个体育生，据说是翘了他手底下某个男生的墙角。
　　那男生也不含糊，当即来找温术主持公道。
　　随考试时间愈近，温术愈发心烦意乱，想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没多思考便放手让几人跟男生去教训那个体育生了。

　　拳头卷着风，发出阵阵响声。
　　倒霉蛋体育生鼻青脸肿，被撬墙角的男生依旧不依不饶，死命去踹对方右腿膝盖，恨不得蹦人身上。
　　在熟悉的暴力场景下，温术心中焦虑竟短暂地消缓片刻。
　　倒在地上的人每挨一分，漆黑瞳仁里的瞳孔便扩大一圈，甚至在血液淌出时随呼吸缩放。那感觉像被抓住后颈，有刀顺头皮的纹路剥开。
　　很爽。
　　但又没那么爽，因为这个体育生从见到温术开始就在哀嚎求饶。

　　温术盘腿坐在窗台上，仰头吐烟。
　　“还是没白赫音有意思。”他想，目光触及到紧贴地砖，涕泗横流、狰狞扭曲的脸，“也没白赫音赏心悦目。”
　　夹烟的双指在脑子里凭空出现“赏心悦目”四字时狠狠一抖，他烦躁地按灭还剩大半的烟。在几个男生拖拽体育生，要把人脑袋按进马桶时跳下窗台。

　　温术不算洁癖，却也受不了看人舔屎喝尿。
　　他抬手理过校服外套和领带，大步离开。
　　一群人沉浸在暴力里，揍得正酣，竟只有情绪最激动的“苦主”发现头目不见，将手里的球拍往倒在马桶旁奄奄一息的人身上一丢，转身跑出厕所。

　　“术哥。”他边走边东张西望地找人，最终在楼梯旁的沙发群发现熟悉的身影。
　　温术靠坐在沙发上，身前圆桌的平板在放网课。见有人来，扬起下巴示意对方坐到对面去。
　　“气顺了？”他语气淡漠。
　　“顺了，谢谢术哥。”
　　“你前女友，怎么办？”温术以手支颐，斜眼看他。
　　“我俩没分。”那男生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晴晴nia乖一个女女，都怪这个泡故意勾引她，她说她会改的。”

　　温术：......
　　温术：“行吧，你高兴就好。”
　　他将目光重新投回平板，“没什么事你走吧。”

　　夕阳滑落，室内灯光自动亮起，屏幕里的秃头依旧滔滔不绝，仔细听来竟是高二下半年的内容。
　　温术用翘二郎腿的膝盖抵着笔记本，笔尖不停，写字声唰唰。
　　“这一章节的课程就到这里。”秃头操着一口江浙口音，露出两排白牙，“我们下节课再见。”

　　温术解出最后一道例题，将笔帽按回笔身，往桌上一扔。
　　手指翻阅屏幕，在题库找些同类型的巩固知识，他缓存看中的卷子，准备去自习室打印出来。
　　路过食堂才惊觉自己今天从早到晚就吃过半两烧麦，不想还好，大脑反应过来，便觉出些饿。

　　在门口徘徊片刻，温术踏入食堂。
　　因为是周末，又早过了饭点，食堂内部很冷清，只剩几家私人店铺尚未打样。
　　他先去冷饮店拿了杯荔枝冰萃，又缓步踱进炸鸡店。

　　服务员戴着口罩，将菜单放在店内唯一一位顾客面前。
　　其实每桌都能扫码点单，但这服务员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始终一言不发。
　　温术低着头，注意力仍全在题上，随手一指，点了份套餐。
　　对完标准答案的同时，服务员将套餐放在桌面。

　　温术这才有心情抬头，只一瞥，目光便凝滞住，双眼瞬间眯起，泛着兴味与恶意。
　　“这么巧啊。”他伸手速度极快，没给丝毫反应的时间，一把扯下对方的口罩。
　　一张白皙斯文的脸暴露在空气里。

　　白赫音垂眸看他片刻，弯下腰，用修长的手指捡起地上的口罩，揣进工作服前面口袋里。
　　“温同学。”他环视四周，语气平静，“公共设施就不要破坏了吧。我先回后厨，祝你用餐愉快。”
　　“别走啊。”温术腿很长，伸直刚好踩上白赫音身后的矮凳，逼得对方无法后退。
　　他有样学样，也抬起下巴在店里乱瞅几圈。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吧台。
　　“哟呵，就你一个啊。”温术肯定道，施施然起身走向后厨。
　　白赫音暗道不好，抬手想拉住温术，奈何对方太快，几步便掀开帘子进去了。

　　实中生源质量高，家长强势。因此食堂管理严格。帘子后的灶台干净整洁。油池颜色浅黄，半成品齐刷刷码在冰柜里。
　　拇指轻轻摩挲冰柜边缘。惨白灯光下，温术兀地笑了，拉开柜门，在白赫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冰柜里的炸物尽数倒进油池。
　　“哗啦啦”热油迅速覆盖吞噬半成品，油星四处飞溅，染黄墙壁，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空气里瞬间弥散浓郁的炸鸡香味，又逐渐变成泛苦的焦炭味。

　　果然是个没有下限的疯子......
　　白赫音蓦地闭眼，不愿再看。
　　但温术怎会如他意，随意夹起被炸至炭化的黑色鸡块扔过去。
　　闪避不急，被那将夹子烤到发红的东西擦过衣袖，手肘立刻被烫出一串细密的泡。
　　“唔。”白赫音痛哼，另一只手捂住胳膊，冲到灶台前按灭开关。

　　奇怪的是这次温术并未阻拦，而是好整以暇地靠在冰柜旁凝视那处泛红的手肘，视线移开，落向对方咬到发白的唇。
　　“算算吧。”他语气戏谑，舌尖舔过下唇，“要赔多少钱？”
　　“......后厨有监控。”
　　“那又怎么样？”温术不屑地勾起嘴角，“要么你赔，要么没得赔。反正你这份兼职也算做到头了。”
　　“......”
　　“猜猜看，出了这种事，校内还有哪家店敢用你？”温术的手微微拢起，用指关节轻扣灶台。

　　他站直身体缓步走向对方，白赫音亦没有后退的打算，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听说，这家店的店长是你海洲老乡啊。”
　　不仅是老乡，还是同族，所以敢冒得罪温术的风险收白赫音做员工。
　　白赫音喉结上下滚动，指尖微微颤抖。
　　温术神态懒散地环视一周，他侧过头，在对方耳边轻声：“你说.......我要是在这儿查出什么卫生问题，你那个老乡会赔多少.......”

　　“砰——”
　　话音未落，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扼住咽喉。
　　那只手指尖冰凉，指腹粗糙，用的力气极大，将掌心脖颈猛然推向墙壁。

　　瓷砖墙上的油星染污温术背后的黑色外套，但他只是微微皱眉，旋即仰起下巴挑衅地看着白赫音。
　　温术身手不赖，否则也不会在二代堆里有如此高的威望，早期身边的那群小弟，多半都是被他打服的。
　　但此刻他硬是按下自己掀翻对方的冲动，任由那只手越收越紧。窒息感非但没有让他恐慌，反而带来些无法言明的强烈快感。

　　白赫音比温术高半个头，垂眸冷冷凝视那双被碎发蹭红的眼。
　　眼眶红到要渗血，眼球被掐到微微凸起，氤氲两团水光。但等了许久，水雾始终没有凝成泪滴，只是厚厚一层罩在双眸上。
　　“嗬.....嗬......”饱满的唇瓣翕动，逐渐由白变紫。

　　白赫音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再用力下去，这个人肯定会死。
　　绝对......绝对不能因为这种烂事搭上自己的一生。
　　意识到这一点，他倏地放松力道，任由因大口喘息而抖动的喉结摩擦掌心。

　　温术仰起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冰冷的下唇，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哈哈哈.......”他嗤嗤地笑，很快由嗤笑转变为放声大笑，笑声鹰鹫般盘旋在室内。
　　“白赫音，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温术攥住那只想收回的手，将其重新贴上自己的脖颈，身体前倾，“怎么不继续？才到这种程度你就怕了？”

　　镜片后的细长双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白赫音甩开对方，向后退了半步：“不是怕，是觉得不值。”
　　在这种境地，他居然还能拾起那副和善的面孔，扯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温同学，你的命不配让我豁出自己的前途。你也别想像对付于博和尹晨那样逼走我，除非......”
　　白赫音低下头，用近乎耳语的音量在对方颈侧，“你真的能把我杀了。”

　　“是么......咳咳咳.......”
　　温术抬手摩挲过脖子上青紫的指痕，“那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