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咚咚作响》NovABO

4、学号

　　清晨，白赫音早早前往教务处。见韩主任正在打电话，便止住脚步，站在门口等待对方结束。
　　电话对面应该是某个学生的家长。
　　白赫音瞥过韩主任明知对方看不见，还要说一句话就弯一下腰的谄媚样子得出结论：
　　嗯，还是个很有权势的家长。

　　“哎呀夫人，我们实中学号向来是要按照裸分排的，您这样专门打电话过来，这实在是不好操作……对一些没有加分的孩子也不公平。”
　　“老师，我也知道是在难为您。”
　　叶敏抚摸着怀里打滚的缅因猫，“我想让阿术做二号，就是因为这个学号要跟他三年，可以随时随地地督促他上进。希望您能理解。”
　　她语调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强势。
　　“这……”
　　“我看了一下贵校这两种榜单，您大可把其他学生们都按裸分排，只把第一第二调换，您能做到的。”

　　叶敏挂断电话，接过佣人递来的果切，贝齿咬过半块芒果。
　　她面露愁容，对正在把果盘往桌上放的女佣抱怨：“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阿术了。”
　　“夫人……”
　　“可是我能怎么办，阿亦最不喜欢这个弟弟，我知道她是怕阿术和她抢，我得用这种方式保护阿术。”

　　女佣微微叹息，她来这家有些日子了，多少也从其他佣人嘴里听说过主家的一些八卦琐事。
　　据说这家的大小姐忮忌心极强，对小少爷非打即骂，甚至在小少爷初二的时候大闹一通，逼着夫人把小少爷送到位于偏远西北的暖城不让回京。
　　小少爷不能太优秀，否则大小姐会忌惮。
　　这群高门大户，连亲姐弟都这么复杂。
　　她在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柔声安慰叶敏：“夫人宽心，小少爷会明白您的苦衷。”

　　这边，韩主任被挂断电话后身心俱疲地抬手搓了搓脸，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高一榜单唉声叹气。
　　“咚咚”，从海洲挖来的“667”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室门口，韩主任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
　　“咳咳……你来了，白……”
　　话音一顿，白什么来着，“呃，白同学。”
　　白赫音站到办公桌前，将几张纸递给韩主任，“您昨天要我填的表我已经填完了。”
　　“啊，好。”韩主任接过那几页纸，打量一番。临近开学，他应当是很忙的，桌子上摆满文件，“行……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回去吧，分班消息记得关注学校公众号。”
　　“我知道了，主任再见。”

　　出来的时候天色阴沉，风把垃圾桶吹得哐哐作响，路牌都有些摇摇欲坠。
　　白赫音走在去自习室的路上，脑子里还回荡着韩主任那通电话，什么学号裸分……
　　反正和自己没关系，他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这几天联系到一个高二的学长预习高一课程。微信提示音响起，白赫音扫了一眼，不由加快步伐。
　　【尹晨学长】：你尽量早来，我中午还要去兼职
　　【Hein】：好的，五分钟。

　　临开学只剩三天，校内渐渐热闹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小公园和其他娱乐地点。
　　除了教学楼。
　　刘京晗走在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走廊，有些高度的鞋跟踩在楼梯上哒哒作响，地下一楼的尽头是学生会办公室。
　　她几番犹豫，终于敲响了门：“会长，我来送迎新舞会的策划案。”

　　“请进。”

　　门开后，入目是一位清瘦少年，上身蓝色条纹衬衫配米白色毛线马甲，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桌前。
　　云山远粗略地翻了翻策划案，略一挑眉：“做得很好，你自己写的吗？”
　　“不是，是我们部长写的。”
　　“原来如此，尹晨能力还是挺高的。”
　　云山远兴致骤失，语气淡漠，“只要他别钻牛角尖，被害妄想。还是很受大家信任的。”
　　刘京晗尴尬地捋了捋鬓边的碎发。

　　上学期尹晨和云山远竞争学生会长，尹晨落败后一直不服，占着身份不做事好久了，据他说自己是被温术手底下的混混恐吓才错过竞选。
　　云山远本人和温术不算亲近，他外甥岱青却是温术的死党。
　　因此昨晚在音乐教学楼碰到时，刘京晗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尹晨叫住她，说自己不方便，让她把策划案送到办公室。
　　总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她初三刚加入学生会时受这位尹部长照顾颇多，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那主席，没什么事儿我先走啦。”
　　刘京晗离开后，云山远不耐地把手里的策划案扔远。
　　他捞起手机，微信里的红点一个接一个地弹出，全是一些没见过几次面的学生的消息，还有新高一学生的问好。
　　云山远都奇怪，他们是怎么拿到自己联系方式的。
　　只有置顶那条安静地停留在三天前，手指停顿片刻，终是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对面声音压得很低，“舅舅？咋啦.....”
　　“你在哪里？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陪阿术在上课。”岱青捂住话筒小声说，“上古筝课呢。”
　　对面适时传来几声琴音。云山远拧眉：“不是说去买琴吗？怎么还上课？”
　　“唉……说来话长……”

　　前两天温术去他常去的琴行，得知昨晚家人来买了台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古筝，今儿起早就往暖城送了。
　　打开手机，果然见一条物流信息大喇喇躺在聊天框里。
　　【No.19】：琴被同学撞坏了T-T
　　【姐姐】：新琴已买，三日后到，记得收。（截图）

　　“亦华姐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岱青感叹，“我们俩上飞机前琴就邮来了……阿术说不能白跑，就联系他以前的老师上课去了。”
　　云山远：“行，我知道了。他补课你也别就知道疯玩，老实点别惹事。”
　　“哎。”岱青不情不愿地撇撇嘴。
　　云山远给他打电话的频率很高，但说不上两分钟就会挂断，这次也是。

　　温术此刻已经结束课程，他冲那位教授告别，背起书包走到岱青面前：“你舅？”
　　“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岱青抻了个懒腰从沙发上坐起来，忍不住抱怨，
　　“你还说带我玩呢，来这几天光陪你上课了。我说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卷。”
　　温术正在拆义甲胶布，闻言冷嗤：“票都给你买好了，场子也订好了，你不去有什么办法。”
　　“我一个人能有什么意思？你今天下午必须陪我。”
　　“不行。”温术想也不想拒绝，“我下午约了林教授讲物理。”
　　见岱青忧愤冲天，怒意即将爆发，温术难得解释：“之前参加竞赛他带过我，两个小时，结束后到明儿下午起飞前我全程陪玩儿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岱青拽着温术，“你先陪我挑点礼物，我出来这么久都不跟我舅通电话，我感觉他有点生气了。”
　　“你舅刚骂你了？”
　　“没……”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岱青晕车，不敢玩儿手机，只将手指抵上车窗，看街景簌簌地滑过，行人穿梭于排排高楼大厦，面目模糊。
　　红灯亮起，车在十字路口停下，岱青望向路口高耸的写字楼，突然问道：“阿术，这次回来要不要去看看亦华姐？”
　　温术正在写卷子，笔尖一顿：“她不一定想见我。”
　　岱青摸了摸下巴思考道：“要不你买点咖啡之类的请她公司员工喝？以她的名义。”
　　温术沉默片刻，撂下笔，拿起桌板上的手机。

　　半小时后，车停在某栋写字楼对面。温术降下车窗，注视几名外卖员拎着咖啡走进大厅。
　　只见前台眉开眼笑地接过咖啡，举起座机，又过一会儿，陆续有人下楼，应该是各个楼层派人下来，一人拿走十几杯。
　　岱青趴在车窗上，看看写字楼又看看温术，忍不住感叹：“哎，真是不理解，想见面就上……啊！”
　　温术不知何时按上车窗按钮，岱青一只胳膊耷拉在窗外险些被夹。
　　他迅速往回抽，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胳膊小声嘀咕:“我不说了行了吧，真是服了你了。”

　　翌日下午，二人返校。
　　温术陪岱青去找云山远，他对这个大自己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没什么敬畏之心，敲都没敲径直拽开办公室的门。
　　室内空无一人，岱青拆出自己挑的摆件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柜，温术坐到平时接待用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稀客呀。”云山远从办公室卫生间走出，甩甩手上的水珠，抽了张纸坐回桌前。
　　他冲温术笑吟吟的，转头却变了脸色，“出门三天都不知道跟我报备，你玩疯了？”
　　“舅舅，我错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岱青缩着脖子，指指刚才放进书柜的摆件，露出个讨好的笑。
　　“哦。”云山远抬眸往书柜里看了看，突然开口道，“阿术，你看这次新高一学号排名了没？”
　　他话题转得很快，饶是温术都不免一愣：“没有。”
　　云山远长叹一口气，示意温术站到办公桌旁。他点开一份表格，上面赫然写着：

　　暖城市实验中学普高部新高一学生学号汇总
　　A17001号：白赫音，中考总分：667
　　A17002号：温术，中考总分：665

　　“怎么可能？！”岱青惊呼，“阿术可是中考状元……怎么……”
　　他瞥见温术有些难看的脸色，又降低语调小心嘀咕：“怎么是第二名，这叫白赫音的什么来头。”
　　“韩旭从海洲挖来的学生，海洲中考题较暖城简单些，分高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这位白同学……”
　　云山远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我仔细地加了下这位白同学的各科成绩，发现他总分应该是652分，位于全校第二。翻过新生资料才发现他靠民族加了15分。”

　　此言一出，温术眉心紧拧。
　　“啊？！”岱青傻眼，他朝云山远确认道，“不是...我记得咱俩中考才加五分吧，这什么族……”
　　“达斡尔，海洲那边对三少的政策和咱们这不太一样。”云山远答道，又像知道些什么隐情，有些欲言又止。
　　温术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咱们学校历届学号都是按照裸分排的，只有这届，不，只有他用的是综合分。”
　　云山远有些同情地拍拍温术的肩，“可能是韩旭答应的条件和福利吧。”

　　实中是一个把优绩主义刻进地基的学校。因为有拿中考排名做学号的习惯，每届新高一的任课教师们都会格外关注学号靠前的学生，尤其是一号。
　　温术自始至终没说话，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半晌才慢慢吐出三个字：“白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