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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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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台阶上被镀上一层金光。
白赫音刚从食堂出来,拎着饭,打算回宿舍边看网课边吃。
时间被压缩得很紧,晚饭后还要去找尹晨补习,他步履匆匆,走到小公园拐角处时,迎面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
两人异口同声,白赫音抬眸,在看清对方的瞬间不禁一愣。
这是一张不用品就能瞧出“好看”的脸,美艳得极具冲击力,像走在路上被人兜头泼下一桶红油漆,极致的艳色兀地撞进眼眶里。
此人神色怏怏,不耐地向前瞥去,目光却在落到白赫音脸上时微怔,眸中闪过抹异色又被很快掩饰过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白赫音瞥见对方右手上,有串红色手串滑出袖口。
朱砂么?
他想,抬手推了下眼镜,加快步伐离开。
校内的路灯陆续亮起,有飞虫围绕在附近将灯光带动得上下起伏。
暖黄色的光柱下,温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火,牙齿用力咬破爆珠,薄荷味充斥口腔。
温术觉得有点像刚才撞到的人身上的味道。
打火机在手指间翻转,从拇指滚到尾指,火花“呲”地喷出,空气中有淡淡的烟草味飘过。
他仰起头,冲头顶那群飞虫呼出团白烟,飞虫被呛得哗啦啦往下掉,有些直接死了,有些还在地上挣扎。
蹲下身,将带有火星的烟灰掸到还活着的飞虫身上,凝视那几只小东西痛苦地翻卷,直至燃成灰烬。
温术哈哈大笑,双眸享受地眯起。
忽地风起,吹走飞虫的残骸,只留下淡淡焦味。
“术哥。您找我?”声音像从嗓子眼儿里抖出来似的。
于博低垂脑袋,眼里却满是希冀的光,温术还愿意找他,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有机会留在实中。
温术对于博这点儿心思洞悉无遗,却不点破,不反驳。
他点开手机,调出一张蓝底证件照:“认识吗?”
照片里是位十六七岁的清瘦少年,窄脸高鼻梁,戴着副银框眼镜,薄唇微勾,看起来斯文又温柔。
这张脸和温术是两种极端,却同样引人瞩目,像抛进风里的一把盐,即使迅速消散也会随呼吸烙印进味蕾。
“是他?!”于博瞪大双眼。
“已知(f(x)=ax^2+bx+c)满足(f(1)=1),且对所有实数(x),(f(x)geq x)……”
明亮的白炽灯下,有两人坐在教室后排。
袖口挽起,露出一截苍白手腕,白赫音拿笔记下尹晨出的题目,随即开始演算。他速度很快,十多道题几分钟便解完。
尹晨坐在旁边,一双眼紧盯着移动迅速的笔尖。他右手手肘压着答案,对方完成一道就翻开看一眼。
“全对。”白赫音放下笔的同时尹晨道,他将答案和解析递给对方,
“你水平不错啊,必修一拢共就这十几种题型,你提前吃透开学后能轻松不少。不过其他同学肯定也会在暑假补课。”
“多谢学长。”白赫音扫了眼解析,见上面没有自己想不到的思路,便将纸张搁回桌面。
“我们分班出来了,我在高一A班,班主任叫赵东旭,教数学的。学长听说过他吗?”
A班就是尖子班,实中普高部按A1234……往后排。
白赫音分班前就开始打听本届A班师资如何。大部分都是学历高,资历深的教授。
只有班主任,论坛根本搜不到大名。
“赵东旭……”尹晨摸摸下巴,有些同情地看着白赫音,
“这个泡的能力超高,人品稀烂。搜不到大名是因为他教过的每一位学生都会开帖骂他,骂得那叫一个不堪入目。久而久之论坛就把他名字设置成违禁词了。”
白赫音拧眉,嘴角却在向上扯,似乎想起什么,表情有一瞬不自然。
尹晨话很有参考意义,开学第一天,白赫音走进教室,兜头便被一筐脏话砸懵。
“七点上课不知道提前十分钟到吗?高中生还踩铃怎么不电死你?不长心的东西。”
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闻言齐刷刷看向门口。
讲桌旁摆了把椅子,一位目测一米六几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面,他朝靠窗那排最后一桌捻出个兰花指,“坐那儿去。”
白赫音背着书包,捏了捏还在渗血,微微颤抖的手掌沉默落座。
周围的学生见他靠近,竟都偏过头不愿搭理。却又止不住好奇,时不时瞟来几眼。
“听说这就是韩主任从海洲找来的尖子生。”
“海洲?韩主任真是有病。想从东部挖学生干嘛不去红山,海洲那卷子比咱们这边简单几截呢,教务处怎么想的让他当一号。”
“不止。”有人低低笑道,“还加了十多分呢。”
赵东旭手里拿着一张纸,是A班学生的中考成绩单。他嗤一声,竟与自个儿学生同心同德,张嘴讽刺道:
“有些学生以为考了一次第一就万事大吉了,就你考过的那破卷子,咱们本地的学生做起来跟玩儿似的。”
这和指着脸骂有什么区别,底下的学生们得了班主任的支持,纷纷毫不遮掩地望向窗边。
白赫音坐在桌前,面色如常,慢条斯理地放置书本,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我再强调一遍,本校实行轮班制,A班只要35人,每学期轮两次,取月考加期中或期末平均分排名,考不进的就滚。”
教室右上角的广播器发出“嘶嘶”响声:“各位老师同学打扰一下,本校迎新舞会将于……”
电子音没响几声,广播连接线被站在凳子上的赵东旭扯断,他手法极其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学校只会搞些没用的东西。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做几套题。”他不屑道,“那什么舞会你们谁都不许去,来教室补数学。”
“好的,老师,”底下的学生们纷纷露出痛苦的表情,有气无力回应道。
“咚咚”,一声轻响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向门口。
学生们看清来人,俱是呼吸一滞,随即便是细微的惊叹与议论声此起彼伏。
一个容貌昳丽,身形高挑的少年倚着门,漫不经心地冲赵东旭说:“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嘴上说着对不起,却没有一点歉疚的意思,反而带着些轻佻与不屑。
“啊,温同学你先进来坐吧。”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班主任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指向中间第二排,教室内视野最好的位置温声道,“这是你的座位。”
温术落座,拿出书本和笔。烟盒被笔袋带出,温术就大喇喇地将其放在桌面上。赵东旭视线扫过那盒荔枝爆,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白赫音不自觉捏紧双手。
今早,他如往常那样前往教学楼。
近日总来此补课,路线已是烂熟于心,他并没有太早出发。本也是来得及提前到班级的,可偏偏在路上遇见报到那天撞倒的黄毛。
黄毛身边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白赫音留意看了眼他们的校牌。
国际部。
“术哥,撞坏你琴的人就是他!”于博指着白赫音喊道,眼里闪着捕到猎物般的兴奋。
白赫音看到人群自动让开,一个身形颀长男生在众人的拥簇中缓步而来。
这人穿着实中校服,没有胸牌,手腕上戴着一串朱砂,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是他……
白赫音呼吸一滞。
眼前的人长了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极为昳丽的脸,美艳得近乎艳俗,只不过他周身气息冷厉,硬是将这股艳俗压了下去。
温术看清白赫音后也是轻笑一声:“又见面了。”
他凑近,在白赫音颈侧轻嗅,果然闻到那股熟悉的薄荷味。
温术懒洋洋地说,“撞坏我的琴,就想这么跑了?”
白赫音不明就里,他曾躲在音乐教室隔壁听过温术与黄毛对话全程,怎么今日突然变了副说辞。
直到下一秒,他才明白温术截他的真正理由。
“听说你是本届大榜第一,恭喜啊。”
温术抚掌笑道,“咱们全校都是按裸分排名,只有你是综合分空降,白同学,你可真厉害。”
温术身边的跟班便慢慢走近白赫音,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他每说一句话,包围圈就渐渐缩紧,直到将白赫音团团围住。
白赫音瞬间想到那天在韩主任办公室听到的电话,他并未被这架势吓到,在躁动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平静:
“第一,排名与学号均由教务处负责,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左右学校的决定。比起一个领低保的贫困生,你更应该关心自己家长的态度,毕竟他们才能真正影响学校。第二……”
他顿了顿,直视温术,“第二,撞到你的琴实属意外,责任并不在我。
“如果你非要追根溯源,我们可以调取监控,届时不只是我,那天篮球场上所有学生,温同学可能都要聊一聊了。”
这段话说得极有条理,正常人总能听进去几分。
但温术显然不是正常人。
正如他那晚在音乐教室所说,谁撞了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拿琴这个筏子修理谁,因此他只是侧头笑笑:“是吗?可我现在只想找你负责。”
温术抬脚踹上白赫音膝盖,后者踉跄后退,被旁边的学生死死按住。
白赫音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
“我什么?撞坏我的琴,冲你要点赔偿不过分吧?”
温术点燃一根烟,没有吸,而是捏在手里,跳动火星的烟尾与白皙的脸仅咫尺之遥。
白赫音的镜片甚至在反射火星红色的光,他喉结滚动,紧紧注视温术的脸。
温术像是极难选择般问道:“你说,我该按在那里好呢?”
他身旁的跟班们都很兴奋,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有说眼尾的,有说鼻尖的,还有说眉心的。
“术哥给这小子点个‘美人痣’得了,我看他就是仗着自己脸好勾搭上韩主任,才被搞来咱们实中的哇。”
众人哈哈大笑,温术却没有接茬,他逡巡着,目光终于停在对方修长的手上:“右手。”
众人俱是一愣,旋即有两个身形壮硕的学生将白赫音的右手拽出。
温术微凉的指尖触碰到那只温热濡湿的手,他攥住白赫音的指尖,将手掌翻到上面:“真是一只好漂亮的手呢。”
“呲——”
火烫皮肉的声音响起,一股焦味弥漫在空气里,冒着白烟的烟头被死死按在手掌上。
白赫音痛极,身体本能地抽搐,鬓角瞬间被汗打湿,他大口喘息,像被鱼叉钉死在岸上的鱼。
但即便如此狼狈,温术也没能听到自己预料之中的惨叫。
白赫音咬住下唇,血丝将上齿染红,愣是一声不吭。
一根烟烧尽,掌心已是血肉模糊,温术凑近闻了闻那块被烧烂的地方:“嘶,怎么这么臭呀。”
众人哄笑。
温术也在笑,眼中尽是兴味盎然的光:“咱们教室见,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