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咚咚作响》NovABO

6、举报

　　“铛铛铛——”
　　木尺拍打在讲台上，唤回白赫音飘远的思绪。

　　赵东旭将数学试卷分出几份，示意同学从后往前传。走廊内，开完班会的其他班新生陆陆续续经过，有说有笑地往宿舍或食堂走去。
　　A班的学生们拿到卷子，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这是我们的作业吗？”
　　“随堂测试。”他理所当然道，“初中三年与高一第一单元的知识点，做完这套题当场评分。没看见咱们班自我介绍都免了，卷面就是你们的脸。”
　　“想被老师记住，就拿出自己的能耐来。”

　　A班的学生们在看清卷面的刹那便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难？！”
　　“摸底还考没学过的哇，我还没补到这里呢。”
　　教室内一时只剩唰唰的写字声。学生们再不复刚开学的懒散，伏在桌前奋笔疾书，有些写题快的已经开始翻面。

　　白赫音用湿巾慢慢擦拭自己被烧烂的右手，从书包里拿出从老家带来的药膏抹在伤处，手心朝上搁在桌面上。
　　再抬眸，恰好与做到附加题，偏头往后看的人四目相对。
　　温术挑衅似的把烟盒从拇指转到尾指，后者只是淡淡地垂下眼。

　　四十分钟后，准时收卷。
　　赵东旭将卷子整理好，拿起红笔当场批阅，暼了眼蠢蠢欲动的学生们，又从包里翻出两套卷子和一份导学案。
　　“这是你们今天的数学作业，现在就可以写。”他拿起一张正在批的卷子，“这套卷子我很快就会批完，你们等我讲完再放学。”
　　“是……”学生们垂头丧气，开始新一轮苦写。

　　温术做题速度比其他尖子生还快一截，翘着二郎腿，笔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旋转。
　　他从小就拥有最顶尖的教育资源，人也足够拼命——倒不是喜欢学习，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屈居人后。
　　所以从念书开始，除却几次大型竞赛，普通考试他从未尝过败绩，连中考也拿了全市最高分。
　　手指滑过胸牌上凸起的2号字符，整整三年，整个高中，都要戴。温术心气极高，这和跟扇在他脸上有什么区别。
　　若真是技不如人，考低几分他也认了，可那姓白的娘胎里自带十五分算怎么回事？！
　　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后排，他很好奇白赫音现在做到第几题，只这一眼，便让他眯起眸子，面色不善地冷笑出声。

　　落针可闻的教室内，其他同学听见这声冷笑，俱是不明所以地抬头，但因不敢直接将视线落在温术身上，只好前前后后看空气。
　　尴尬的氛围被班主任打破，卷子磕在讲桌上发出的闷响敲在A班学生心尖。
　　学生们俱是忐忑又期待地盯着那叠试卷。
　　“我现在读一下咱们这次测验的成绩。”赵东旭语气听不出喜怒，“这次考试整体分数不错，有两个满分，他们分别是——”
　　温术挑眉，不自觉搓手指。
　　“温术。”
　　果然如此。
　　在周围同学或惊艳或羡慕的目光中，温术勾了勾唇。
　　“和白赫音。”

　　“什么？！”
　　学生们小声议论，“不是说他全靠卷子简单和加分才拿的大榜第一吗?”
　　“你傻呀，海洲卷再简单能到哪里去，学霸不挑卷。”
　　刚才不敢说话的蘑菇头女生小声嘀咕，“学校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让废物进实中。”

　　“安静！”赵东旭重重拍桌。
　　他前后翻了两下白赫音的卷子，面露满意：“卷面整洁，思路清晰，过程简练，不错。”
　　他抬手指向教室第三排中间的学生，“你叫什么？”
　　“刘宇航。”
　　赵东旭唰唰地翻卷子，目光在刘宇航的卷子上停留几秒，立刻抬头：“刘宇航，你和白赫音换座位。”
　　他朝白赫音抬了抬下巴，“你，坐到前面来。”

　　第三排中间是视野最好的位置，白赫音却有些抗拒。他慢吞吞地将东西整理好，在众人好奇又探究的目光中，坐到刘宇航原来的位子上。
　　“想不到你还有点东西啊。”
　　温术刚好坐在旁边，以手支颐，面色不善地乜斜过来，“早知道你是左撇子，就该把你一双手都废了。”
　　白赫音推了推眼镜，对邻座的话视若无睹，继续埋头整理笔记。
　　班主任出的题足够涵盖知识点，讲课也很细致，只要用心听，课后甚至不需要花大时间补课。

　　许久，久到食堂开始放饭，赵东旭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手一挥：“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去吃饭吧。”
　　温术是第一个离开班级的，他个高腿长，走得很快，一下楼就看到岱青领着几个小弟等着他。
　　“阿术。”岱青看着他，欲言又止，“我听于博说撞坏琴和抢你第一的那小子是一个人。”
　　“到食堂再说。”温术没接茬，径直朝食堂走去。
　　他本想放学以后再收拾白赫音一顿，却不料赵东旭这么能拖。
　　为了揍人饿到自己，不值个儿。
　　“温术！”
　　没等跨过食堂大门就被云山远一嗓子喊住，温术不耐地眯眼：“干嘛？还不让人吃饭了？”
　　“你先别吃了。”云山远靠着食堂大门的石柱，笑眼弯弯，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校长找你。”
　　“那也得等我先吃完饭。”温术冷嗤，看都没看对方，拉开门走进食堂。

　　学校石板路上，白赫音背着沉重背包缓慢行走，书本他不敢放在教室，谁知道邻座这条疯狗会不会拿来烧光。
　　手机振动，杨枕沙发来消息。
　　【杨枕沙】：校医帮你预约好了，你直接来综合楼五楼就行，最里面。
　　【杨枕沙】：我给你带了饭。
　　烦躁不安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安慰。白赫音按灭手机，往综合楼走去。

　　“烧伤不算严重，消炎止痛片按时吃。”
　　校医将白赫音的右手包扎好，纱布缠得很细致。她又拿出两管药膏，“这个药膏早晚都要抹。”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不客气。”校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看着很年轻。她笑眯眯的，“记得忌口，辛辣海鲜牛羊肉都不能吃。”

　　宿舍内，杨枕沙打完饭等了许久，白赫音将饭钱转给对方，二人挤在单人桌前吃莜面鱼鱼。
　　见他吃得急，杨枕沙忍不住问道：“赫音，你早上吃甚了饿这样。”
　　“就喝了碗奶茶。”白赫音掀起眼皮，随即带着些自嘲的口吻道，“逃跑都没劲儿。”
　　“你这三年可怎么办啊……”
　　杨枕沙怜悯地望向那只缠满纱布的手，叹了口气，“我在4班都能听见同学议论你，说你是走后门抢了其他学生的名额。”

　　他顿了顿，见白赫音还没有什么反应，补充道：
　　“这一听就知道是温术身边儿那群人散播出去的，他就是想把你名声搞烂……这个人啧啧啧……太坏了。不过我已经帮你在四班澄清了，放心。”
　　“多谢你。”白赫音端起碗喝了几口汤，而后搓了搓微凉的指尖，“只要等到考试，我会用成绩叫他们闭嘴的。”
　　稍显自负的话从他嘴里吐出却那样平和，仿佛只是在叙述事实。
　　杨枕沙见他状态良好，即便心里没底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校长办公室。
　　大腹便便的校长坐在办公桌前，不时抬手看表，在指针的哒哒走声中唉声叹气。
　　“咚咚”
　　“进！”校长支起身子，在目光触及到温术时热情地招手，“温术啊，快进来。”
　　温术不知道这肥猪又想干嘛，抬腿勾住桌前的椅子坐了上去。
　　“温术啊，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啦。”校长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的脸色，“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也要注意发泄的方法。”
　　见少年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校长将电脑屏幕转向对方：“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人拍到你欺负同学，我可就要给你家长打电话了。”
　　温术梭然眯起眼，眸中迸发危险的光。

　　屏幕里正在播放着一条视频：
　　一名发尾金黄的男生跪在温术面前，身边围着一群人。地上的黑包敞开，露出一台已经不能再用的古筝。
　　随后就是施暴，恐吓与威胁。

　　“不好意思啊校长，给您添麻烦了。”
　　温术津津有味地看完这段视频，甚至在于博被扳手打得浑身颤抖的时候没忍住笑出声，“能问一嘴这视频是谁传给您的么？”
　　指尖点在桌面发出哒哒的响声：“我实在是……太想和这位同学好好沟通一下了。”

　　当天下午，学生会办公室。
　　温术坐在云山远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某天下午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于博背着古筝，与躲避篮球的白赫音和杨枕沙相撞，古筝撞上花坛。
　　“呃……”云山远双击暂停，“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翻好几天前的旧账，但从监控看确实不是人家的错吧？”
　　温术没搭腔，径直抢走鼠标，几番操作后，监控定格在音乐教学楼门口。
　　一名身形高瘦，戴着眼镜的男生走出，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离开。

　　“嗯？这是不是抢你第一那个？”云山远直起身子，凑到屏幕前，“想不到真有人不要命敢拍你，打算怎么修理他？”
　　温术面上山雨欲来，嗓音却仍很平静：“云少有什么建议？”
　　“哎，我可是学生会长，怎么能霸凌同学？岱青要跟我出趟远门，你也别找他了。”
　　“什么时候？”
　　“归期不定，今晚就走。”他以手支脸，状似不经意道，“听说那人今早上被你拿烟烫了，中午还去看了校医？烫伤不好养啊，好像忌讳挺多吧。”
　　温术瞬间意会，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起身将一盒新烟抛给云山远：“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门关后，办公室重归寂静。
　　云山远夹起烟盒，盒子图案精细，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他凝视片刻忽的感叹道：“哎，这要是盒另一种差不多大小的东西，我会玩得更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