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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施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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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月光在稀薄的云层里时隐时现,白光如练,温柔地覆在地面。
白赫音站在花坛边,身边有人不住逼近。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怒视盘腿坐在花坛边的人。
温术拄着下巴,一脸无辜地笑道:“请客吃饭啊。”
花坛边摆着几盒裹满辣椒麻油的小龙虾,温术拆开一盒,香气弥散在空气里,让人闻了食指大动。
白赫音却瞬间白了脸,他已经猜到眼前这个疯子要做什么了。
双臂被人左右箍住,白赫音拼命挣扎,手心渗出的血染红纱布:“温术!就为了个学号,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温术歪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年,“白赫音,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哪怕你在实中当保洁我也会揍你。”
见对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两盒小龙虾,温术笑道:“你倒是不笨,这是我特意买给你的礼物,加麻加辣的。”
他走近,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从盒子里抓出一把带辣椒的小龙虾。
紧抿的嘴被几人暴力撬开,嘴角撕裂,白赫音双眼通红,眼里终于泛出一丝无措。
温术被这样的眼神取悦到,瞳孔因兴奋放大,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一个堪称渗人的笑。
裹满红油的小龙虾连壳塞进嘴里,嘴角的伤口被辣椒刺激,剧痛难忍。
龙虾坚硬的钳子和壳划伤口腔和食道,白赫音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伸出左手想把嘴里的东西抠出来,但很快又被人按住。
温术摘下手套,随手丢给一个叫不出名字的跟班,示意对方继续塞。自己则戴上耳机练习英语听力。
“Mental exhaustion is an invisible struggle that we unconsciously engage in every day.It acts like an unseen force,slowing our pace and draining our energy……”
拳头砸在腹部,胃一阵痉挛紧缩,嘴因疼痛张开,那人便见缝插针地塞进一把辣椒。
“……This mental depletion not only tires the body but also casts a shadow over the soul……”
头发被一只手拽住,强行抬起的脸上布满青紫,眼角高高肿起,鼻血一路淌到下巴,滴滴答答地打进砖缝。
“……and reduce the mental strain that clouds our lives,allowing life to shine again.Is an invisible struggle that we unconsciously.”
指尖在备忘录敲下最后一个字母,温术摘掉耳机,风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声重重敲在鼓膜上。
两个盒子此刻已空空如也,连辣椒都一块不剩地塞进嘴里。
白赫音伏在地上,下半张脸都是红的,分不清是血还是辣油。
嘴被塞到无法合拢,呼吸声变得粗重迟缓,甚至有些微弱,右脸紧贴的水泥地洇湿一片。
温术蹲下身,欣赏对方的惨状。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白赫音实在长了一张好皮,哪怕被折磨到这种地步,看起来依旧是清秀俊朗的。
这幅样子,将温术的施虐欲激发到顶峰。
“怎么样白同学,龙虾好吃吗?”他起身,踩住白赫音坏掉的右手,将盒里剩下的那点红油尽数淋在纱布上。
“啊!”惨叫声惊散云雾,皎洁的月光照亮少年苍白扭曲的脸。
纱布吸满辣油,挤进烫伤伤口,白赫音将自己缩成一团,喉间有铁锈味涌出。
太痛了,痛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痛到五感封闭,听不见谩骂嘲讽,只能模糊地看那两片唇一张一合。大脑的齿轮被龙虾壳挤满,甚至察觉不到这群人几时离开。
那晚究竟躺在地上多久?白赫音也不记得了。好像直到天空泛起亮光,他才一瘸一拐地踏着橙黄的地平线挪回宿舍。
此后,便是近半个月的失声。
嗓子全烂了,头几天他甚至喝不了流食,只能靠打葡萄糖维持生命。
不知是因他请假找不到人,还是意识到弄得实在太过,温术消停了好一段时间。
白赫音本想报警,但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报警有用的话温术早被抓了。这么肆无忌惮,显然是背后有人。
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烂事。
琴,学号,还有什么?
他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直觉还有更严重的事,但温术在施暴时什么都不会提,哪怕问了,得到的也只是纯粹的侮辱。
转眼,开学已有两月之久。
中午又遇到那伙人,被按在地上逼着去舔食恶意打落在地的饭,鞋底碾过侧脸,白赫音不停抗拒,嘴角扯到渗血也不肯张嘴。
最后被温术不耐烦地猛踹几脚脑袋,颅内震荡,又被迫缺席半个下午,晚自习才匆匆赶回班级。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埋头整理资料。白赫音无视那些好奇的,嘲讽的,怜悯的目光。往书包里装了几张卷子,径直离开座位。
他不再担心留东西在教室会被破坏,因为在上周,他被那伙人连人带包按进水槽。
温术拎起两本湿透的习题册,另一只手按住打火机,呛鼻白烟“呲”窜出,两本书渐渐烧成灰烬。
“哎,本来是想帮你烤干的。”他一脸无辜地笑道,“白赫音,你不会真以为天天背着,我就动不了它们了?”
大概是觉得上次让人消失半个月太没意思。这次温术没再把他搞成重伤,只放纵跟班羞辱殴打,猫捉耗子似的折腾戏弄。
轻度脑震荡、骨裂等病迅速透支可怜贫困生仅剩的存款。又因无法参加考试,导致奖学金无望,生活已然捉襟见肘。
头被按进拖布桶时的窒息感;被薅住头发在众目睽睽下拖行的屈辱和痛苦,不仅是折磨受害者,也是在恐吓围观群众。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但其他同学也好,老师也好,全都跟开了屏蔽似的自动无视。
只是在经过时会下意识加快脚步,放轻呼吸,会在白赫音出现的时候离他三丈远,避其如蛇蝎。
杨枕沙曾在微信里委婉提到,希望二人暂时不要见面了。作为古筝事件的另一名当事人,他心有戚戚,说家长已经联系好,不日就要转学。
“那恭喜你了,是哪所学校?”
“市一中。”对面正在收拾行李,声音很疲惫,“赫音,真是对不住。但我真的好害怕,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没关系的,我签了协议没法退学,不然早跑了。明哲保身是正确的选择,比起我现在经受的,我更不希望你被我连累。所以不要有负担,祝你一切顺利。”
白赫音的声音依旧温和而坚定,没人听了不会心生喜欢。
话筒那边的杨枕沙却心头发堵,几番张口失声,竟有些哽咽。
他和A班在一个楼层,每天都能看见对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处,新的叠着旧的密密麻麻,没有一块好皮。
好几次想上前帮忙,但都悻悻缩回头,真的……不敢。
只能眼睁睁看人被拖拽走,然后捶打和呜咽声就会沿墙根朝他爬来,成为每晚折磨他的梦魇。
为什么老天如此残忍,凭什么同样生而为人,有些人却能如此轻易地夺走和践踏他人的尊严。
在暖城飘下初雪时,杨枕沙离开了。
白赫音站在门口,隔着悬浮门与其对望,二人一如初见,只是位置互换。
风撩起额前碎发,眼镜被雪打湿,杨枕沙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白赫音闭上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余光却刚好瞥见一个人。
“尹学长?”
此人正是给他补过课的尹晨,开学没几天突然人间蒸发,据说是请了长假。
如今再见竟似反眼不识,只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地走了。
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现在自己和病原体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
白赫音眯起眼,从对方脸上捕获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心虚。
尹晨在风雪里行走,冷风刮过,他却手心盗汗,后背湿热。
手机还在不停振动,他左顾右盼,最终跑到没什么人的清真食堂,蹲在走廊角落,戴上耳机,手指颤抖地点开一段监控录像。
录像里有一男一女正在激烈争吵,二人俱穿某初中校服,女生掏出一叠纸声嘶力竭地喊,男生冷笑连连偏过头去。
视频加速,画面却变成男生冲上前撕扯女生衣服并试图拍照,女生拼命挣扎。
尹晨不敢再看,手忙脚乱地关闭视频。
聊天框往前翻,俱是该视频的截图。从他看到自己偷拍的视频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开始,凌迟一样几天一张。
【X】:尹晨,你还记得飒兰吗?(视频截图)
【尹晨】: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X】:你偷拍的视频我很满意,想跟你交个朋友啊。
【尹晨】:是你偷走我的视频举报给校长?为什么,你跟温术有仇,为什么要来害我!
【X】:嘻嘻,当然是怕被报复啊,有你当替罪羊不是很好吗。
【X】:你也老实一点,视频本来就是你拍的,你要是不把这锅认了,我只好把你做过的事统统挂网上咯。(捂嘴笑)
悔恨与茫然交织,尹晨咬着手,目光混乱。
最新消息停留在五分钟前。
【X】:你挺日悬啊,躲了这么久,你同学真倒霉替你背黑锅。不过正好,嘻嘻,我命令你立刻返校,再拍下一条温术霸凌的视频。
【X】:你不是最擅长偷拍了嘛,老实点,事成之后我帮你转校哟。
尹晨近乎崩溃,最近一个月,那个神秘人催命般催他返校。一天一张能让他身败名裂的资料截图,今天竟直接将监控视频发了过来。
“它”和温术有仇,就要把他逼死吗……
“尹晨部长。”
“啊!!!”他惊恐回头,嘴唇都在抖。
刘京晗正站在背后,将叠好的纸巾递过去,手指上红色胎记一闪而过:“好久不见啊,我看你一直在冒冷汗,快擦擦。”
见尹晨还在愣神,刘京晗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部长?”
“啊……”尹晨双眼发直,往后退了两步,“刘同学,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和你多聊了。”
“哎?!部长?”
尹晨踉跄跑走了,仿佛在演《重生之逃出冥界的俄尔普斯》,一次都不敢回头。
刘京晗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这道仓皇背影,拇指将食指中指的关节按得咔咔作响,眸中闪过千条万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