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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辛如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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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睡得还算安稳。只是偶尔,总有一缕幽怨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细细的,仿佛在唤着“小姐”。
小姐?呸!她这辈子就跟“小姐”沾不上边。每听到这声音,她便在心里狠狠啐一口。令人满意的是,那恼人的声音总会随之噤声。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夹杂着几声女子克制的温婉笑声,似乎在谈论什么趣事。
谁在扰人清梦?
辛晚烦躁地掀开被子,正对上推门而入的雪衣娘子。她脸上笑意未消,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深如幽潭,看不出真切情绪。她侧身让开,一道青色身影便灵巧地闪了进来。待那人进屋,雪衣娘子才无声地将门重新掩上。
“小碗儿,姑姑来啦!”青衣女子利落地跨进来,径直朝床榻大步走来,脸上漾着明灿灿的笑。走到床边,她屈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辛晚的额头,戏谑道:“懒虫,睡到日上三竿?”
哪门子的姑姑?她就一个姐姐,还是个动辄训她的。别是听说她如今在纯阳派有了些地位,特意来攀关系、打秋风的吧?
管她什么来意,不理便是。辛晚这么想着,索性躺下扯过被子蒙住头,打算继续睡觉。
“快起来,看看姑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谁稀罕?虽这么想着,辛晚还是不情不愿地再次坐起身,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姑”。
她一身青衫,衣摆绣着几片泛着丝光的竹叶,身形修长挺拔,如一支临风的翠竹。头发利落地束成道士髻,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添了几分不羁。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的笑意,活脱脱像只灵动又精明的狐狸。
“看来你在这儿过得不错,”她环顾这陈设精致的房间,点点头,“我这朋友,够意思。”
“发什么呆呢?”青衣女子索性在床沿坐下,在辛晚眼前挥了挥手,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物,“喏,快看!”
辛晚接过,是一个镂空的、做工精致的银制平衡香球,小巧玲珑,散发着清淡好闻的香气,显然是精心挑选的。莫非真是知晓她大名,巧立名目来巴结讨好?
她将香球收下,摆摆手,端着架子道:“好了,你的心意我纯阳派昭阳知道了,可以走了。”
“昭阳?”青衣女子一愣,随即疑惑地蹙起眉,伸手想探她额头,“你莫不是睡糊涂了?”手被辛晚一把推开。
“我是如弈姑姑呀,小碗儿。”她指尖倏地弹出一缕金白色光,绕着辛晚周身细细探查了几圈,眉头越皱越紧,“你这是中了什么邪?”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辛如弈面色严肃起来,担忧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话?我能有哪里不适?唯一的不适是有个没眼色的一直扰我清梦!”辛晚没好气。
看着眼前陌生的侄女,辛如弈自顾自摸着下巴,陷入思索:“这法门的气息有些古怪,我好像在哪见过……”她踱了几步,最终斜倚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棂,将她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逆光,显出几分神秘。
辛晚才懒得理会,倒头又想睡。
犹豫片刻,辛如弈似乎下了决心,转身一把将辛晚从床上拽起来。辛晚一边挣扎一边低声威胁。
见她如此不配合,辛如弈指尖灵光一闪,从随身的芥子空间中取出一条绳索,手法利落地将辛晚捆住。接着,她双手结印,数道凝实的白光自指尖射出,没入辛晚眉心。
起初,辛如弈神色尚算轻松,但随着探查深入,她的眉头越锁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遇到了极为棘手的状况。
辛晚只觉体内似乎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彼此拉扯、缠斗。不知过了多久,辛如弈紧绷的神色才稍稍一缓。然而,就在她即将把那股外来力量彻底驱离时,那力量竟猛地反扑。
辛晚只觉得脑海中那层厚重的迷雾被驱散。
她豁然睁开眼,正看见辛如弈被一股无形的冲击力震得跌坐在地,“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同时,她也不忘施法将绳索收回。辛晚下意识想上前,却在触及辛如弈抬起的目光时,心中疑惑,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伸手将人扶起,试探着轻声唤道:“姑姑?”
辛如弈颤抖着手取出一个碧绿小瓶,倒出几颗玉白色的丹药服下,苍白的脸色才逐渐恢复些许血色。
“姑姑,你怎么样?”辛晚满脸忧色。
“无妨。”辛如弈缓了口气,急切问道,“你现在可想起什么了?”
辛晚将自己如何从一幅画中跌出,来到玉门关,如何被绿榕胁迫进入密道,又如何遭遇怪物袭击、勇敢反击及最终侥幸逃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也包括自己莫名失忆、成了“昭阳”的事。只是,她隐去了自己如何发现密道机关的事情,以及捡到的那枚平安扣。那平安扣被失忆的她随手扔在桌上,想必后来被整理房间的丹朱收进了首饰盒里。
“很好,你很勇敢。”辛如弈听完,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从前未带你实战过,你能临危不乱,独自面对那等怪物,已很不易。至于绿榕,我早察觉她有些不对劲。”
“看来你是躲进了我常带你修炼的那处秘境,这才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她顿了顿,略带歉意,“只是那处圣地造成的失忆,我也无力解决。”
“修炼?”辛晚终于问出了困扰许久的问题,为何修炼之后她还是像普通人一样?
“哦,修炼呀,那是因为你生来先天不足,修炼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补足根本,并无其他作用。”
“那绿榕给我的那粒丹丸可是……”
辛如弈打断她,“丹丸?什么丹丸?我何曾让你吃过丹丸?你吃了吗?”
见辛晚摇头,她才放下心来。
辛晚猛地想起那两张纸条,忙起身翻找,最终从书架上一堆典籍里抽出了那本册子。“姑姑,这本册子到底是什么?为何会凭空出现字条?”
“这是我辛家世代相传的宝物,供血脉至亲之间传递讯息,显现的是黑字,”辛如弈接过册子,神色严肃,“若执册人身陷致命险境,册子便会自行显化红色字迹,提示生路。非我族血脉,看不见其上文字。那张黑字纸条,正是我传讯让你来玉门关暂避。”
说着,她也掏出一本相同的册子,并教辛晚传讯方法。
辛晚又抽出那张红字纸条:“那这红字是说,玉门关本身便是险地?”
辛如弈看清红字内容,又翻出自己的册子,同样发现一张红字纸条,比对后,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事发突然,我只想先为你寻个安稳的落脚处。雪衣是我多年挚友,我才紧急传讯将你托付于此。没想到,竟是亲手将你送进了狼窝。”她眼中闪过一丝后怕,沉吟道,“只是你之前遇到的那怪物,不知究竟是绿榕所化,还是这玉门关内本就藏匿的邪物。”
“家中灾祸……我们的仇家是?”
提及此事,辛如弈眼中迸发出彻骨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是龙家那个孽障!他带人将我辛家上下几十口屠戮殆尽,连看门的狗都没放过!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他只记得我辛家曾当众退婚,让他受辱,却全然忘了幼时他家道中落,你我是如何偷偷接济他家的!”
她抬起头,目中闪着复仇的光:“你不必为此过于伤怀。待我正式晋升内门弟子,定要将他扒皮抽筋,掘了他家祖坟,以报这灭门血仇!不过眼下,我们得先设法逃出这玉门关。”
“那姑姑你是否先离开,在外策应?”辛晚提议。
“不行。”辛如弈坚决地摇头,“我的侄女身陷险境,我岂能独自离开?不如我们一同在此住下,一起寻机逃脱。说不得,最后还能有意外收获。”
看着辛如弈胸有成竹的模样,辛晚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安定不少。
“只是……”辛如弈忽又陷入沉思,“在我印象中,她一直是一个良善温和的人。况且我与她相交多年,她为何一直未曾下手?难道是因为这个?”说着,她掌心向上虚托,一个非金非木,泛着淡淡金白色光的圆环凭空浮现,悬于掌上,只是光芒略显黯淡。
“这是何物?”辛晚好奇,伸手触碰。那圆环骤然一亮,发出“嗖”的一声清鸣,如利刃破空。
“我也不知其名,是在一秘境探险时偶然所得。”辛如弈解释道,“平日修炼时,将其悬于心口前方,便可助我感悟周天星辰运转,参悟大道玄机,修炼一日,堪比旁人百日之功。布阵之时,它亦可作为阵眼核心,反复使用亦不见灵力枯竭。随身携带,邪物不可侵扰。”言毕,她单手掐诀,那圆环竟化作一缕清冽纯白之气,钻入辛晚眉心。
辛晚只觉这气息甚是熟悉,心中暗藏的戒备不由又松了几分。“姑姑,你将此等神器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自有护身之法。”辛如弈笑了笑,随即神色转为黯然,“我本打算完成师门这次任务后,便回家带你离开,并将此物正式传给你,助你修行。谁曾想……”她话未说尽。
辛晚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辛如弈只低落了一瞬,便重新打起精神:“当务之急是逃出去,之后再与那龙傲天清算总账!”
“你失忆后顶替的身份叫‘纯阳派昭阳’?为何与我那好友身份相同?可你这失忆症状,不像是涉及因果的规则之力,倒更像是被人下了咒。”辛如弈思忖着,很快做出决断,“既然如此,我们便先按兵不动,看看她究竟有何图谋。若有机会,将此地被困的女子一并救出,也是功德一件。”
“我们分头行动,小心行事。”
与辛晚约定好下次见面时间和地点后,辛如弈身形一晃,便已闪出门外。
辛晚这才开始梳洗。看看窗外日头,已是正午,腹中顿感饥饿。
她下意识朝曼妙阁走去,打算蹭顿午饭。
当昭阳时的习惯还在,她径直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