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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真有假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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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除夕。
昨日陛下携百官众妃至祖庙祭祀,除了往年的例事,还加了一项——为济北郡的百姓们祈福。
前日翎王传信,信中内容说雪已停,路已开,送粮的军队已向济北郡出发,落款是腊月二十。齐明朝舒了好大一口气,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总算可以过个好年。不出五日,翎王应该就能抵达济北郡,解了济北郡百姓们的燃眉之急,再安抚几日,稳定民心,明年一月底二月出头就应该能到京城了。
齐放身为先皇的兄弟,陛下的亲叔叔,自然是要担担起祭祀先祖的大任。
上午的事宜已了,傍晚要在祖庙这边歇息一晚,陪着各位祖宗用晚膳,明日一早,才启程摆驾回皇宫,过新年。
齐明朝心情愉悦,闲不住,便抬手止住住刚进来要向他汇报上午祭祀的一些反响的齐放,从案上起来,让齐放陪他在祖庙的院子里逛逛。
齐放面肌抽搐两下,盈出笑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齐明朝神清气爽、步伐轻快,扭头回来看他一眼,继续踏着清扫出来的石板路:“现只有你我二人,就不必以君臣相呼,朕叫你一声叔叔,你便也唤朕明朝吧。”
齐放遵令:“是,明朝。”
齐明朝背着的手松开一只摩挲下巴:“你刚说朕今日心情不错,”他拉长了尾调:“的确啊~皇姐此行坎坷,济北郡的百姓迟迟得不到救济,朕虽远在京城,却也跟着劳心劳力,整宿整宿睡不着。眼下好了,大雪停了,皇姐也快至济北郡,她在信里还说路上碰见了几头老虎,刺了脖子剥了皮要拿回来给朕缝衣裳呢。”
从前面看,齐放和齐明朝并肩走着,但从侧面仔细瞧,亲王还是落了他这位侄子半步,故而齐明朝脸上的表情他不好觑得真切,只见眉眼间隐约有几丝得意与探究。他敛回打探的神色,应和道:“明妍是个非常有本事的女子,比那些在军营里整日操练的将军多了些许聪慧,功夫也不差,真是哪哪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齐明朝来到一处角亭,周围种满了梅花,一踏步进去,先被梅花枝扫过脸,两名宫女端来茶点而后退到一旁待主子伺候。
他朝齐放举杯:“皇叔说得不错。皇姐的确是百年难得一有的女子,待她回来,朕替皇叔也讨一床虎皮制毯子褥子什么的,冬日里定感受不到这尖刀似的风。”
齐放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那皇叔先谢过明朝了。”
齐明朝翘起脚,向后仰靠,观面前这一当初李氏先祖为防祖庙着火而来得及施救的池子,扯了扯嘴角:“谢朕干什么,等皇姐回来,皇叔再到她府上去,亲自去谢一谢,岂不显得诚意十足?”他忽然扭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放。
齐放神色淡淡,像一汪平静的水,两颊微微翘起:“是,明朝说的是,”他眼睑洒下一片阴影:“我确与明妍不怎么亲近。”
齐明朝换了另一只腿翘起,感叹一声:“是啊,我们叔侄,从前就不怎么走动,往后,”他指指后方掉光了叶子的苍树:“我们得像那藤条一样,虬结得更紧密。你说是与不是,皇叔?”
齐放嘴角抽动:“是……”
李悬音今早都迈进祖庙了却突然吐了起来,吐得脸色苍苍手脚冰凉,齐明朝当即呵斥手底下的人扶她到后院里去歇息,还一脸埋怨地看她:“身体不适非得来这干什么?”
李悬音压住胸口,按住喉咙里反上来的恶心,有气无力道:”回陛下,之前祭祖沅儿本就因为一些意外而未能一起祭拜祖先,再不来,该不合适了。“
齐明朝满脸忧心,顺顺她的背,让她先不要说了,喊来张洋,扶她到院子里休息,又补充让随行的太医给看看,都来了一年了,总不至于到现在还水土不服。
张洋连忙应是,和暗香一块搀着李悬音退下去。太后狐疑地盯着李悬音薄弱纤细的背影,腹中疑云丛生。
李悬音到了后院,灌了好大一口水下去,憋得脸色涨红,轻喘着气没骨头似的靠在背椅上。
采桑摸了摸她凉透的手,急令外面的下人打盆热水来,张洋看她这样子,抹了抹眼角的泪,很是心疼。
李悬音看站着的二人泫然欲泣的可怜样,笑了出来,点点采桑的脑袋:“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今日一吐,一是不想祭拜齐永,二便是让在场的所有人生疑,不然明晚的宫宴,你说我突然被确诊有孕,他们信是不信?”
“待会虞莲荷定会亲派太医来替我把脉,”她顺着靠背歪了歪头:“杨叔,一会你替我挡一挡,就说我歇下了,谢过太后的好意。”
张洋惆怅地叹了一声:“门主放心吧,我老人家在这宫里如履薄冰多年,话该怎么说清楚着呢。”
李悬音缓缓坐正起来,两手放在并拢的双腿之间,灿然一笑:“是啊,悬音还想教你呢,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二人见她玩笑起来,提着的心渐渐落回肚子里,张洋转身便要走:“那门主歇息吧,我出去一会,待太后的人来了我再走。”
李悬音点头,看向采桑:“采桑,你送送杨叔,再叫两碗小菜什么的打掩护,我有话要问你。”
采桑与她一对视便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他将张洋给送出去,然后到院子的后厨点两碗解腻的小菜,也不急着走,非得等菜送好了才亲自端着离开,要进房门时恰巧撞见张洋在和一位提着药箱的太医说话,她便躲在一座景观石后避一避,待那太医被张洋劝离开了,才迎面走上去。
为避免隔墙有耳,所以并未多说些什么。张洋依着陛下的面子关心几句,采桑谢几句这场戏也就散开了。
李悬音那张脸依旧苍白,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在桌面上闭目休憩,听着门口的声音逐渐减弱,便猜着张洋把那人给打发走了。
采桑将菜布好,她却不急着吃。
“齐明妍一事,杨巧怎么说?”
采桑走到李悬音身边,附耳:“早在半个月前已了,也在现场故意留下种种迹象,她应是怀疑到齐放的身上了。”
李悬音打了碗汤,搅了几下,又撂下汤匙,望向没什么特别的一处想事:“我倒要看看,这齐放该是一条什么都不图的守门犬呢还是扮猪吃老虎的雄狮子。”
“且让她们叔侄狗咬狗吧,左右得利的都是我们。”
除夕宫宴,淑妃申屠沅当着皇亲贵胄文武百官的面突厥昏倒,皇帝下令两名太医为其诊治,二名太医皆得出淑妃已有两个半月身孕的结论,宴席之人皆大惊,齐明朝大喜,又增派八名太医守候在侧,结果既定,众太医激烈商议晕倒病由及接下来的养胎事宜。
这场宴事因淑妃有喜而喜上加囍,齐明朝特令宴会举行到天明,硬是令那些老眼昏花坐不住的老臣坐到腰酸背痛眼冒金星才放其归家。
慈元宫。
太后坐一铺了几层狐皮的凤椅上,悠哉游哉地把玩玉如意,听见一阵闯进来的风声,懒惰地睁开眼,有些不可思议:“真有了?”负责在宴上探口风的下人来报。昨日出门祭祖,回来之后太后倍感身体不适,故而今日的宴会就和众臣见个面,早早地回来歇息了。
来人道:“是,陛下遣了十名太医为淑妃把脉,不会有错。”
虞莲荷一脸漫不经心,语气平淡有力:“那她昨日为何遮遮掩掩?不肯让我派去的人瞧一瞧?”
高嬷嬷近身:“许是真的歇下了。”
虞莲荷抬手掩挡:“要是真歇下了不会让张洋特地等在门外拦人,许太医一来他又走了。”
右侧的刘嬷嬷想不通:“那淑妃这是何故?”
太后轻轻挥手,让那探口风的下人先退下去,找慈元宫里的领事讨赏,下巴微微低下去,一会儿又抬起来,眼珠子悠扬婉转:“哀家是觉得,她应当是真的有了,只是为什么不肯让哀家先知道,非得在这样的场合下动静闹得如此大,定有别的盘算。”
“高嬷嬷,”她嗓音陡然拔高了一瞬:“你去云阙台,找平日里负责申屠沅吃食的厨子问一问,她这两个月的吃食有何变化,又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注意避开她那贴身婢女采桑。”
“哀家倒要查一查,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齐明朝不放心她,硬是在辰曜宫强留了两日,回云阙台之时,还将当初陪她去换衣裳的李嬷嬷赐给了她。
李嬷嬷算是齐明朝的半个奶娘,有这方面的经验,李悬音推脱不下,无奈只能将这碍事的给领了回去。
这李嬷嬷是个啰嗦的,从辰曜宫到云阙台不到两柱香脚程的功夫,一直叨叨个不停,不是对着李悬音叨叨,就是对着采桑叨叨,主仆二人的脸一个赛一个的黑。
李悬音心烦,忍着不发脾气,采桑则是在心里骂这嬷嬷的嘴皮子真是溜,三千句话不带一个重复的,比那念经的师傅还能说。
云阙台一到,李悬音两手合门,终于把那人念叨不停的李嬷嬷给阻隔门外,事后又担心她到齐明朝那儿告状给自己惹事,求着采桑出去,把人哄到隔间里去休息,这事才算真的了了。
唉、唉、唉!
房里充满了叹息。
采桑一手叉腰一手扇风:“我说这齐明朝也真是的,不相信我啊?非得给你派这么一个麻烦的人过来,那嘴子碎的哟,要是有什么事被她看到,不得呕到全皇宫里的人都知道。”
这一趟李悬音也累得够呛,趴在桌面上眼皮一睁一闭的:“你晚些时候把玉凤姐姐叫来,让玉凤姐姐来治她。”
采桑非常赞同:“她这碎嘴皮子和玉凤倒是像,指不定同病相怜呢?”
傍晚,冬日的天空出现了少见的火红,没等人看清,就一呼而散了。
玉凤与那李嬷嬷在李悬音的门前大眼瞪小眼,玉凤叉腰,李嬷嬷也跟着叉腰,玉凤抬脚,李嬷嬷也跟着抬脚……堵着不让人进去。
玉凤没那心情和功夫和她继续僵下去,手上使了点劲,将那李嬷嬷向后推得踉跄,她正要去开门,那李嬷嬷又奔上来缠住她。
玉凤在心里咆哮嘶吼,转而脸上是个皮笑肉不笑阴森森的笑容:“我说这位嬷嬷,你拦着我干什么呢?”
李嬷嬷昂首挺胸,寸步不让:“你又不是淑妃的下人,你往她屋里进干什么!”
玉凤挣脱她的手,又被她迅速缠上来,无奈到咬牙切齿:“我与淑妃姐姐情同姐妹,她有身孕了,我作为她宫里的人来看看她不……行吗?嗯!”
这李嬷嬷没学过武,劲却是真的大,硬生生将玉凤的两只手绕了又绕,钳制在自己的腹前,同样咬牙切齿,满脸狰狞:“哼!老奴在宫中伺候多年,这样的腌臜事见多了,淑妃怀的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说不准还是大皇子,我绝不容许有人害他!”
这老妇想到哪里去了?她玉凤是这样的人吗?她就算是那杀害的对象也不是李悬音啊,应该是她宝贝皇帝才对。她挣脱出一根手指,直直指向她浑浊的眼珠子,威胁恐吓道:“住手!不然我戳瞎你的眼!”
李悬音被吵得头疼:“采桑,你去把玉凤姐姐接进来,然后给那嬷嬷安排点事做。”
济北郡城门底下,浩浩汤汤的送粮军伫立。齐明妍微微仰头,盯着那有些掉了皮的匾额,城门忽然打开,齐明妍眼珠一转,转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与特意出城十里相迎的郡守相互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