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向于你》痴卿

7、晨光，生煎与暗流

　　秋意渐浓，清晨六点的天空还蒙着一层灰蓝色的薄纱，街灯尚未熄灭，在渐亮的晨曦中坚持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空气里带着沁人的凉意，呼吸间能呵出淡淡的白气。巷口的梧桐树叶片边缘已染上焦黄，风过时，便有几片依依不舍地旋落。

　　清晨巷口。
　　姜衍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到达“老地方”——那条连接着他们家和学校必经之路上的洋好面小店。他身上穿着略显单薄的校服外套，双手插在兜里，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一片落叶，目光却始终投向夕阳落山那个即将出现人影的方向。心底有种陌生的、雀跃的期待，像咕嘟冒泡的碳酸饮料，压不下去。
　　六点四十分，隔壁那家“老王记生煎”准时拉开了卷帘门，诱人的食物香气伴随着蒸腾的热白雾气瞬间涌出，驱散了秋晨的寒意。姜衍立刻走了过去。
　　“王叔，早。”
　　“小姜来啦？今天这么早？”系着围裙、满面红光的中年老板笑着招呼，手上动作麻利地掀开巨大的蒸笼盖，更加浓郁的肉香和面皮焦香扑面而来。
　　“嗯，等人。”姜衍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早餐上扫过，“要……六个三鲜生煎，两个猪肉大葱的，两个茶叶蛋，两杯豆浆。分开装。”他记得江煜的口味，清淡，不喜欢葱蒜，上次一起吃面时观察到的。
　　“好嘞！”王叔熟练地夹起生煎，金黄的底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装入食品袋时，油脂迅速浸润了透明的塑料。
　　提着两份沉甸甸、热乎乎的早餐，姜衍重新站回巷口的老位置。他低头看了看手机，6:48。他想象着江煜看到早餐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是惯常的冷淡拒绝，还是会像昨天接过钢笔时那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巷子深处。
　　江煜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巷子尽头那片尚未完全褪去的晨霭里。他走得不快，单肩背着看起来分量不轻的书包，步伐却依旧稳定。晨曦在他身后勾勒出清瘦修长的轮廓，额前柔软的黑发被微风拂动，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似乎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姜衍，以及他手里显眼的早餐袋，原本平稳的步速不可察地滞缓了零点几秒，随即又恢复如常。
　　随着距离拉近，姜衍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的样子。江煜似乎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依旧清明冷澈，像秋日深潭的水。他的目光在姜衍脸上停留一瞬，便落在那份递过来的早餐上。
　　“给你的。”姜衍上前一步，将那份特意分开装的三鲜生煎、茶叶蛋和豆浆递过去，语气尽量显得随意，“三鲜馅的，没放葱。”
　　江煜的视线在食品袋上停顿了两秒，塑料袋因为热气内部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生煎的焦香和豆浆的醇厚气息不断钻入鼻腔。他抬眼看了看姜衍，对方脸上是那种熟悉的、带着点期待和笃定的笑容。他沉默着，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谢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带着清晨独有的慵懒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姜衍的手，一触即分，那短暂的温热触感却让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不客气。”姜衍压下心底那点小小的雀跃，转身与他并肩走向学校，自己也咬了一口猪肉大葱馅的生煎，浓郁的汤汁在口中爆开，“昨晚我发你的那道物理题，你后来看了吗？”他找了个话题，试图驱散那点微妙的尴尬，或者说，悸动。
　　“嗯。”江煜也拿出一个生煎，动作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着。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变得明亮而富有质感，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也照亮了他脸颊细微的绒毛。
　　“你的方法更巧，”姜衍咽下食物，由衷地说，目光落在江煜被热豆浆熏得微微泛红的指尖。“比我发朋友圈那个繁琐的解法简洁多了。我怎么就没想到用能量守恒来绕过那个受力分析的坑呢？”
　　江煜没有回应这句夸奖，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但姜衍敏锐地注意到，他握着豆浆杯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这是他思考或者……心情不错时的小动作。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食物咀嚼声。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和谐。路过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不乏有认识他们或者听说过论坛传闻的人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江煜对此视若无睹，仿佛行走在一个无形的屏障里。姜衍则坦然得多，偶尔对上熟识同学的视线，还会点头示意，甚至换来几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和口型，他也只是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楼主】白叶不相离：紧急速报！天降巨糖！今早约6点55分，于校门东侧巷口目击目标人物共享早餐！姜衍主动投喂，江煜接受了！接受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图片模糊.jpg]（虽然高糊，但能辨认出是姜衍递东西，江煜伸手接的画面）
　　【1L】早起鸟儿有糖吃：啊啊啊我也看到了！两人一起从巷子口出来的！手里都拿着老王记的袋子！氛围自然得像……像什么我不说！反正就是很自然！
　　【3L】数学杀我：所以大佬们是一起上学了吗？“老地方”石锤了？！这是什么校园纯爱剧情！
　　【5L】季夏今天和好了吗：我就说赌注生效了！这进展比我想象得快！辣条准备好吧各位！
　　【7L】显微镜女孩：回复【楼主】：楼主手抖了！求高清！不过江煜居然接了？他以前不是从来不接受别人给的东西吗？
　　【9L】路过嗑一口：回复【7L】此一时彼一时~看来姜衍是特别的。
　　【11L】白叶不相离回复【7L】：距离太远不敢靠近！怕惊动正主！但本人以人格担保，江煜不仅接了，还说了谢谢！（根据口型判断）
　　教室早自习前。
　　当两人前一后走进高二七班教室时，原本充斥着收作业、闲聊、补觉等各种声音的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零点五秒的静音键。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兴奋的、探究的、了然的，从四面八方隐晦地投射过来，聚焦在他们身上。
　　江煜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瞬间的凝滞，目不斜视地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表情是一贯的平淡。只是他放下书包的动作，比往常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
　　姜衍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对几个明显在盯着他们看的同学点了点头，甚至还对坐在前排、嘴巴张成O型的夏涔研挑了挑眉。
　　“嘶——”白染激动得在桌子下面死死掐住叶疏辞的大腿，用气音说，“一起进来的，还对视了！”
　　叶疏辞疼得龇牙咧嘴，却顽强地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翻开她那本厚厚的观察笔记，笔尖唰唰地记录起来，嘴里还低声念叨：“……时间，七点二十一分。再次目标共同出现，江煜表情无明显变化，但步频较平时快，疑似回避关注；姜衍表情放松，存在主动交互行为……”
　　夏涔研猛地回过神，抓住旁边正懒洋洋打着哈欠的季远的胳膊，用力摇晃：“季远！你看到没？看到没？衍哥和煜哥又是一起进来的，而且他们还……”
　　季远被他晃得头晕，无奈地扒开他的手：“看到了看到了，我又不瞎。所以呢？一起吃个早饭而已，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夏涔研压低声音，一脸“你不懂”的激动，“这可是破冰之旅的重大进展！历史性的一步！”
　　江煜坐到座位上，将书包塞进桌肚，动作间，那个装着钢笔的深蓝色盒子一角露了出来。他动作顿了顿，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将盒子拿了出来，在姜衍看似随意实则专注的余光注视下，打开，取出了那支刻着精致银杏叶纹路的钢笔。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暗中观察的所有人都心头一跳的事情——他将这支崭新的、意义非凡的钢笔，放进了自己日常使用的笔袋里，替换掉了原来那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
　　姜衍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眼底的光芒瞬间亮了几分，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他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熬夜整理到第二章的、字迹工整重点分明的数学复习笔记，轻轻推到了江煜的桌子中间。
　　江煜的目光在那本笔记上停留了三秒。笔记的页边甚至细心地贴了不同颜色的索引贴。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其中的情绪。然后，在早自习铃声响起的前一刻，他也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物理错题本——那是他独有的宝藏，上面记录着各种难题的奇思妙解——默不作声地，放在了两人课桌中间，与姜衍的笔记并排。
　　金色的晨光恰好越过窗台，流淌进来，温柔地笼罩住并排摆放的笔记和错题本，也照亮了笔袋里那支崭新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杏钢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悄然生长。
　　徐景薇抱着教案走进教室，习惯性地扫视全班，目光在最后一排那两位异常安静却又莫名和谐的同桌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好了，准备早读。把语文课本拿出来。”
　　新的一天，就在这片金色的晨曦、无数暗流涌动的目光和某种悄然滋生的情愫中，正式开始了。而论坛的讨论，早已因为“共享早餐”和“互换笔记”这两枚重磅炸弹，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