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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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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耗了一上午,回到酒店的温静依旧没什么胃口,只有浓浓的睡意,于是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房间一片寂静漆黑,温静摸索着打开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已是灯火阑珊。
她拿起手机,随手披了件外套,便走到隔壁陈野的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温静一醒来就想见他,所以就自顾自地过来了。
门很快开了,陈野出现在她面前,一股沉甸甸的安心感从心底涌现出来。
她跟着他走进房间。两个房间的布局别无二致,但他的这间却格外整洁——没有随手乱放的衣服鞋子,被子也铺得整整齐齐,简直像间还未入住的标准客房。
然而,空气里却淡淡萦绕着一股独属于他的、清爽而熟悉的气息。温静悄悄吸了吸鼻子,将那令人安心的味道吸入肺里。
“今晚喝粥怎么样?”陈野问。
坐在沙发上的温静摆了摆手道:“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陈野被她这副“认命”的模样逗得眼底一弯,低头在手机上操作起来。“清粥小菜,养胃首选。”他边说边将订单展示给她看,“加了份蒸蛋,给你补充点蛋白质。”
外卖很快送到。陈野将餐食在茶几上摆开,两碗热腾腾的米粥,还有那碗嫩黄的蒸蛋。他细心地将粥碗推到温静面前,又帮她拆开一次性餐具。
温静小口喝着粥,米香温热地滑过喉咙,安抚了空置许久的胃。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感觉好点了吗?”陈野问,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嗯,”她点点头,用勺子轻轻戳着蒸蛋,“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她的目光落在他那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寡淡的白粥,忍不住问:“你又没有生病,干嘛也跟着喝粥呀,粥多没意思,又清淡,又没味道,还不一定能填饱对子。”
陈野听着她这番带着点“打抱不平”的抱怨,眼底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她这话听起来是在问他为什么不吃点好的,可那语气里藏不住的对白粥的“嫌弃”才更真实。与其说是关心他,不如说是在借题发挥,表达自己对着清淡饮食的小小怨念。
他能想象到,要是自己真点了什么香喷喷的饭菜,她大概会一边撅着嘴喝粥,一边用眼神一下下地瞟过来,把“羡慕”和“委屈”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眼底带着笑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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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喝到一半,温静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望向他:“你下午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吗?”
“嗯,”陈野点了点头,语气平常,“稍微睡了一会儿。”
“怎么不自己出去逛逛?”她搅动着碗里的粥,随口问。
“你不在,我能去哪里逛?”他回答得理所当然,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而且,万一你醒来需要找我怎么办?”
温静带着一点病中的慵懒调侃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睡醒了也不会哭着找妈妈的。”
她低下头,借着喝粥的动作掩饰微微上扬的嘴角。虽然嘴上那样调侃,可一想到在她熟睡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守在隔壁,这种好像被守护的感觉让她觉得心底暖暖的。胃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喝完粥,陈野利落地收拾好茶几,温静便提议想出去散散步。她在床上躺了几乎一整天,觉得筋骨都有些发僵,需要活动一下,顺便呼吸些外边的新鲜空气。于是两人换了衣服一起出门。
虽已是夜晚,但山城的暑气并未完全消散。一阵晚风吹来,依旧裹挟着白日里残留的温热,拂过皮肤时,带来一种微潮的暖意。
温静被这阵闷热的风一吹,觉得身上微微发汗,想要将外套脱掉,但却被一旁的陈野制止了。
“你身体还虚弱着呢,别贪凉。”他的声音温和,并不是那种命令或者说教的语气,“要是你明天情况没有好转的话,去大足石刻的计划只能推迟或者取消了。”
大足石刻原本并不在陈野安排的行程计划里。是温静偶然刷视频时才发现,原来重庆也有这样底蕴深厚的石窟艺术。她过去只在历史课本上见过甘肃敦煌的莫高窟和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一直心存向往。眼下既然去不了遥远的西北,能先去看看近在咫尺的大足石刻,也算圆了一个心愿。于是她便和陈野商量了一下,他也答应了。
“好啦,我不脱就是了。”温静说着,乖乖把拉链一路拉到顶,甚至将半张脸都藏进了竖起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望向他,声音闷闷地传来:
“我保证,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藏在衣领后的嘴角早就忍不住高高扬起。要是换做以前哪怕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她也不会听的,还会跟他闹点小脾气,毕竟她最烦别人管她了,但是今天她觉得心里有点甜甜的。温静你真是没救了,恋爱脑晚期实锤了!
两人从解放碑一路漫步至观音桥,随着打卡的人流走上人行天桥。对面,那块著名的“我在重庆”巨幕正变换着色彩,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如同一个醒目的坐标,定格下他们此刻的存在。
温静掏出手机,随手拍了几张屏幕的照片,便又将手机揣回口袋。她将双手搭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夜风拂过,吹散了她披肩的长发,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俯身望去,桥下是山城永不停歇的血脉。车灯汇成一条璀璨的光河,金色的尾灯与远处高楼闪烁的霓虹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密集的车流缓慢穿行,喇叭声与引擎的低鸣从下方隐隐传来,融为这座城市深沉而持续的背景音。
在这庞大而鲜活的城市景观面前,温静忽然感到一种渺小。巨幕上的“我在重庆”清晰地标定了这座城市的坐标,可她却觉得自己的位置模糊不定,像地图上一个无法被精准捕捉的浮点。
直到她的手臂不经意间轻轻触到身旁的陈野——那个瞬间,仿佛忽然有了参照。她触电般地收回手臂,却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一步,在这片宏大的喧嚣与璀璨中,仿佛他是她唯一真实而可依赖的坐标。
她忽然想起舒书曾这样评价她和陈野的关系:
“别人提起温静,下一个想到的准是陈野;说起陈野,也立马会联想到温静。你们俩啊,就像天生绑定的关键词,永远成对出现。”
温静忍不住轻轻扬了扬唇角。
啊……此时此刻,真是个适合表白的好场景。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把温静自己都吓了一跳。温静啊温静,你给我憋住了!要是现在脑子一热说了什么,明天去不成大足石刻的原因,可就不一定是身体不舒服了。
忽然,两位带着相机的游客走过来,客气地表示想在他们这个位置拍张打卡照。温静和陈野立刻默契地向旁边让开。
位置让了出来,夜景也看得差不多了。夜风渐凉,陈野侧过头轻声提议:“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温静点了点头:“好。”
……
回到酒店,温静忽然心血来潮,提议道:“我们要不要一起看个关于大足石刻的纪录片?提前做做功课。”
陈野抬手看了眼时间,刚过八点半。确实不算晚,提前了解一下石刻的背景,明天的游览也许会更有意思。
“好。那我冲个澡再过来,大概十分钟。”
“看完再洗呗。”
“刚出了点汗,身上有点黏,不太自在。”
听到他的话,温静也觉得身上黏黏的,“那我也洗个澡吧。”
于是陈野改了口:“那你洗好了,我再过来。”
温静比了个OK。然后两人就各种回房间洗澡去了。
陈野有个没事的话十点就睡的毛病,所以为了能够和他多呆一会,温静也是拿出了估计是这辈子最快的洗澡速度了,洗澡加洗头竟然不到半小时就走出了浴室。果然啊,人只要逼一逼,什么都有可能的。
一洗完澡,她就迫不及待地给陈野发了消息。陈野一进门,目光就落在她还在滴水的发梢上,眉头微蹙:“怎么不先把头发吹干?”
“等会儿再吹也一样。”温静随口应道。
陈野太了解她了,这“等会儿”多半就是不了了之。他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现在吹吧,我不急,你也不用急。”
他看到她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怎么还不去吹?难道还等着我帮你吹不成?”
温静顿时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热,丢下一句:“我、我自己有手,才不用你吹呢!”看也不敢看陈野,便径直钻进了浴室。紧接着,吹风机的声音便嗡嗡地响了起来。
她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双颊泛着明显的红晕,也不知是热风熏的,还是被他刚才那句话给撩的。
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要是刚才她接一句“行啊”,他会不会真的动手帮她吹啊?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温静你在想什么呢,他那话一听就是玩笑话,怎么可能真的帮你吹头发?这种属于女朋友的专属待遇,现在的她,暂时还享受不起。
温静赶紧掐断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专心对付起自己的头发。她原本打算随便吹几下,只要不滴水就蒙混过关,可转念一想,陈野是个细心到近乎“吹毛求疵”的人,要是被他看出敷衍,准得被要求“返工”。
于是,她只好老老实实地举着吹风机,直到每一根发丝都干爽蓬松。
这个晚上,她创下了个人纪录:洗了有史以来最快的一个澡,也吹了有史以来最彻底的一次头。
温静吹干头发走出来时,陈野已经准备好了纪录片。他指着屏幕上的列表说:“一共四集,每集大概三十分钟。全部看完差不多两小时,今晚来得及。”
两个小时!这意味着她还能和陈野单独待上整整两个小时!一想到这儿,温静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她乐呵呵地凑到陈野身旁的位置坐下,故意挨得比平时近了些。
纪录片开始了,宏大的石刻佛像和深厚的历史背景在屏幕上徐徐展开。陈野看得专注,但温静就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人,屏幕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专注的侧脸比任何佛像都更让她分神。
还好他看得认真,不然就该看到她犯花痴的脸了。
纪录片旁白那沉稳的男声从电视里传来,可温静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的脑子早就被“陈野”两个字塞得满满当当,哪里还容得下什么历史典故、艺术价值。想到这里,她甚至有些后怕地庆幸——幸亏没在高中发现自己喜欢陈野,不然凭她这德性甭想考上大学了。
“陈野。”她忽然叫了他一声。
陈野只是嗯了一声,没看她。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陈野言简意赅道。
“你为什么喜欢姐姐啊?”
陈野原本专注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这和纪录片有什么关系吗?”他原本以为她要问里面的内容。
“没什么关系呀。”温静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突兀,但话已出口,收回反而更显奇怪,她便干脆顺着说了下去,“就是突然想到的,我有点好奇嘛。”
“突然想到?”看个历史文化纪录片,思维竟能如此跳跃?真不愧是她。陈野挑了挑眉,“喜欢姐姐需要什么理由吗?”
“啊?”原本趴在桌子上的温静忽然起身满脸写着疑惑,她这么大反应让陈野不得不看侧头看了她一眼。
被陈野这么一看,温静立刻收敛了表情。
喜欢一个人或许可以没有理由,但“喜欢姐姐”本身就是一个明确的标准啊。怎么会有人毫无缘由地设定一个偏好呢?就像她自己,如果喜欢年下,图的肯定是弟弟年轻身体好;如果欣赏年上,看重的也是成熟可靠能解决问题。总该有个理由才对吧?
等等,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野,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如果他喜欢的人是姐姐,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陈野的心猛地一紧。他也没想到,自己刚刚那句未经思考的话,竟像一枚随手抛出的石子,瞬间在他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顺着方才的语气反问:
“有又怎么样呢?”
陈野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温静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窟。不怎么样!——她在心里大声喊道,可表面上却只能勉强维持着镇定。
“那她知道吗?”温静的声音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不知道。”陈野这次倒是回答得直白干脆。
“你怎么不告诉她?”
尽管她已经用尽全力克制,声音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微微抽动,所有的表情管理在此刻彻底失效。她死死地低下头,一眼都不敢再看向陈野。
陈野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轻声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吗?”
“当然”温静笑着大声回答,甚至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试图摆出一副轻松又仗义的模样。
“那……”陈野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那个呼之欲出的“你”字已在舌尖打转。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温静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探寻。一种害怕被看穿、害怕自作多情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绝不能在他面前变成一个一厢情愿的小丑!
于是,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防御,她抢在他前面,用加倍爽朗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加了一句:“换作是我,喜欢早就说出来了,才不会这么磨蹭呢!”
这句话像一堵突然竖起的墙,硬生生地将陈野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刚刚因她反常的问题燃起的希望,此刻被彻底浇熄。
“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温静问。
“没什么。”陈野冷冷地把头转回去。他想说的话已经变成六个点了。
这个话题以后,两人谁也没在开口说话,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只剩下电视里纪录片的旁白声,兀自回荡在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里。
温静双手托着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画面不断变换,她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依旧是陈野——只不过此刻,她正在脑海里对他进行一场“正义制裁”。他竟然有喜欢的人了!既然心有所属,为什么还要对她做那些暧昧的举动、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这分明就是渣男行径!
死渣男,去死吧!她在脑海里狠狠给了陈野一拳。
如果陈野现在回头看她,一定能瞧见她脸上那场精彩纷呈的“内心大戏”——从气鼓鼓的愤慨到委屈巴巴的撇嘴,表情变换非常丰富。
温静在脑海里将陈野“痛扁”了一顿,可最终,还是像只斗败的小猫,悻悻地趴在了桌上。因为她沮丧地发现,即便他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恶劣”,她的一颗心却依然不争气地偏向了他。
现在,她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些人明知对方是“火坑”,却仍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喜欢会让理性决堤,会让人产生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
在江滨公园的那个晚上,现在回想起来,心口依旧会清晰地传来一阵悸动。如果有喜欢的人话,就不该对她那么做。喜欢别人就不要引诱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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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野发觉身旁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趁着第三集片尾,他侧过头,看见温静背对着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他微微探身望去,发现她双眼轻阖,呼吸均匀。
“温静。”他压低声音喊她。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竟然真的睡着了啊。
竟然睡着了啊……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向她靠近了些。一只手托住脸颊,手肘支在桌面上,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着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背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沿着桌面缓缓向她靠近。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发丝的那一瞬,却像是忽然被什么烫到一般,倏地向后蜷缩。
他垂下眼眸,轻啧了一声。当目光再次落回她身上时,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也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知道后是会觉得开心还是恶心呢?今天晚上我差点就说出来了,都怪你突然试探我,你是真的很坏呢,给我一点希望,又给我一盆冷水,这样冷热交替,有些不好受。不过,我猜如果我说出来,你会觉得恶心吧,毕竟你不喜欢我。你肯定会觉得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带着目的的,你会觉得我在引诱你,其实不是的,我向你保证。
你会相信我吗?
陈野无声地询问,回答他只有更深的寂静。
他抬手食指指尖绕上她乌黑的头发,拇指轻柔地摩挲,指腹间传来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他不满足似地俯身向她,情不自禁地吻上指尖的那一缕黑发。他双眼轻阖,动作轻盈,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
我很笨,很胆小,也很脆弱,你会喜欢这样的我吗,温静?
陈野眨了眨眼睛,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越界的行为,他慌乱地直起身子,因为动作太急,不小心扯动了原本缠绕在他指尖的头发,他赶忙松开。
“嗯……”趴在桌上的温静感觉到了似的发出一声不满的呜咽。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劈中了陈野,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见她的身体动了动,那一瞬间,逃跑的念头本能地窜起,可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木楞地看着,如同等待审判般,看着她缓缓转过身来……
当她的脸庞完全映入眼帘的瞬间,陈野感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在这一刻被全然夺走。直到他看到她依旧紧闭的双眼,意识到她没有被惊醒,呼吸和心跳才重新回来,但却乱得一塌糊涂。
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伴随着动作滚动,感觉心跳慢慢平复下来,这才伸手关掉了电视,俯身将趴在桌上的温静轻轻抱起,转身走向床边,动作小心地把她放下,又拉过被子替她盖好。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