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时间》依文

4、心善

　　原来陆言深是予致公司的总经理，而予致就是推出宠爱猫粮狗粮的公司，甚至还有兔粮仓鼠粮等等的异宠粮。

　　这品牌的宠物粮，还是半年前云静娅推荐给她的，后来她就成了这个牌子的忠实客户，还经常推荐给别人。

　　但是总有人说花这个钱买国产粮，还不如买进口粮，要是再多加点预算，都可以买最优等的进口粮了。

　　国产粮能有什么好？

　　予情却不明白，国产粮怎么就不好了？

　　人家又说了，如果是几十年的老国货还值得相信一点，可这牌子是新推出的，刚投入市场，还没有经过时间的检验，其背后的公司好像也就是个小公司，这怎么让人放心购买？

　　予情更费解了，如果人人都这样想，那谁还去成立新公司推出新品牌制作新产品？直接花钱套个大品牌的壳就得了。

　　就好比招人的时候又要别人年纪轻，不为婚姻与家庭所累；又要别人有资历，最好一上手就什么都会。

　　有时明明是不能兼顾的条件，却成为许多人定义的标准。

　　可是五花八门的进口粮那么多，一定比国产粮好吗？大牌子一定比小品牌好吗？老国货一定比新国货好吗？

　　予情清楚地记得一位面馆老板曾得意洋洋地对她说过，他们家的面馆开了二十年了，周围人都吃惯了的，不论隔壁新开的店装修得多精致美观，食材多干净，面条多劲道，味道多鲜美都开不下去。

　　因为那一带是老城区，其间的居民大多在那里生活了半辈子，如果想吃面总是习惯性地光顾他家，而不愿走进附近的新店面。

　　有时候是怕贵，觉得只是吃碗面划不来，又不好走进去什么都不买就走出来；有时候是怕不合胃口，没吃到自己想吃的白花了钱；有时候就是单纯地喜旧厌新，不愿接受新事物。

　　这也许是心理依赖，也许是刻板印象。予情只能说她可以理解，但坚决反对。

　　尤其是关于宠物粮，既想要自家的宠物吃得好和健康，当然要货比三家，不能盲从。网上很多品牌等级排序都不能轻信，老牌子暴雷的还少么？

　　“谢谢你送我回来。”

　　予情站在自家大门前，向陆言深告别，关于合作的事，她恐怕不能答应。

　　陆言深原本是想请她吃个饭慢慢谈的，但予情想早点回家陪云静娅，再者她身上脏兮兮的还有异味，她必须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才有心情和胃口吃东西。

　　陆言深居然说他不介意，要么在路边摊上吃点，予情听了直想笑，看他活脱脱一位富家公子的模样，以为会很讲究，可他却提出和一个浑身脏乱臭的人一起吃路边摊。

　　可予情很介意，她执意要回家，陆言深就没有强求。抵达目的地时，惊讶的眸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予情刚要打开车门，他就赶紧下车，先一步为予情打开了车门。

　　“你住这里？”陆言深问。

　　“很奇怪吗？”予情打量他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很巧，”陆言深指了指不远处斜对角的一栋楼，“我住那。”

　　“这么巧？”予情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地说，“可是我从小就住这里，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这大概是因为，我年前才搬来。”陆言深声音温润。

　　予情哧的一笑：“嗯，那就说得通了。”

　　互相说了告别的话，予情回到家里从头到脚洗刷了一遍，舒舒坦坦从房间里出来，已经快八点了，一楼客厅的灯却没有亮。

　　予情到厨房去看了看，云静娅已经打扫干净了，只是空气里还残留着肉干的味道，却没有一丁点儿饭菜的香气。

　　予情敲了敲一楼的房间门，问妈妈吃饭了没，云静娅简略地说吃过了。照常她总该把房门打开，反过来关心予情有没有吃晚饭，可现在她不仅没这么做，而且声音里带有藏不住的沙哑。

　　予情只好宣告了一句就擅自打开房间门，果然看到云静娅坐在床边榻上正独自抹眼泪，予情忙走过去蹲在她身前问：“妈，你怎么了？”

　　云静娅委委屈屈地放下手机，里面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予情心里顿时有了数，但还是拿起她的手机看了看。

　　看过之后，予情只能说，而今的新闻真假难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

　　——那是一则流浪狗被小店老板拿菜刀追砍致死的视频。

　　一个公众号说，那是一条在附近流浪多年的狗，从不咬人伤人无故对人吼叫，只因在小店门前尿了个尿，该店老板嫌晦气，一怒之下就拿菜刀追出来狠狠砍了几刀。狗狗后脊都被砍断，在马路上失血而死。

　　另一个公众号却说，该只流浪犬无故冲进他人店面中咬死多只生禽，小店老板原只想制止，却也被咬伤，出于反抗才拿起菜刀劈砍，将流浪犬赶走。不慎下手过重，流浪犬跑到马路上哀嚎几声，因无人救援而痛苦地死去。

　　视频是同一则视频，说法却大相径庭。

　　但无论怎样，狗狗最后浑身鲜血淋漓的惨状与凄楚的吼叫被拍摄得一清二楚。临终前它眼中流露出的，却不知是对这个世界的怨恨，还是对从未得到过爱护的遗憾。

　　亦或只是茫然。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辈子居无定所，忍饥挨饿，最后仓皇死去。

　　云静娅最看不得这类新闻，每次看都不免泪流满面，久久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

　　当初和予情的父亲钟少杰离婚时，她却一滴眼泪也没流，甚至一派坦然，完全没有伤心的样子。可自从予情读大学时，与之为伴的一只萨摩耶只陪了她三年就骤然病逝，她就像变了个人，心地变得异常柔软，动辄流泪；再不养宠，却为小动物们倾尽心力。

　　予情的出现又再让她触动情肠，云静娅无声地流下眼泪。

　　“别哭了。”予情为她拭去眼泪。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仿佛永远不可能避免，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狗千千万万，得以善终的却有几个？

　　尤其是这两年，人们心中的怨气格外重，自己生活得不如意就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看不惯，走过路过都非要踹两脚。看到那些家庭富养的宠物就更不消说了，但凡刷到相关视频就要在底下评论：
　　【对狗比对你妈还亲？】
　　【你对你妈有这么好吗？】
　　【这狗是你家祖宗，你要供起来养？】
　　……

　　其他的粗言秽语就不多提了，云静娅喜欢看一些很治愈的视频，比如猫猫可爱瞬间，家有萌宠，狗狗日常等，可是一看到评论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果稍加回应，哪怕是耐心的解释，也只会换来戾气更重的脏话。

　　云静娅虽然看起来十分年轻，温雅娴静，在她身上仿佛印证了那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但毕竟是五十出头的年纪了，又不能要求网上那些人各个都尊老爱幼，她心里承受不起，唯有视而不见，避而远之。

　　“妈，我还没吃饭，要不我们一起去厨房煮点吃的。还是你想吃什么，我去煮好我们一起吃？”予情不愿她一直闷在房间里，心情不好的时候越是闷着越难受。

　　云静娅却摇了摇头，其实她也没有吃晚饭，先前是为了打发予情而说的谎话，她也并不想让予情担心，只是她什么都吃不下。

　　予情只好和她说起今天在宠物救护站忙了一天的事，“妈你闻闻，我这洗了澡身上怎么感觉还有味道？”

　　云静娅这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去了b区？”

　　予情立刻点点头：“b区还是老样子，做不完的卫生，感觉猫猫狗狗的数量还更多了。我把你做的宠物零食给它们吃了，它们全都抢着吃。”

　　予情知道她不会在意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宠物零食是给a区更为金贵的猫狗吃了，还是给b区邋里邋遢的猫狗吃了。

　　云静娅笑了笑，又轻轻皱眉，“数量更多了？多了很多么？”

　　予情暗暗咬牙，恨不得自打嘴巴，既然想哄妈妈开心，加这一句干什么呀。
　　“也没有多很多，可能是都长大了，看起来更多了，实际还是原来那些。”她只能这么找补了。

　　云静娅轻叹：“b区还是太小了，它们越长越大，肯定要挤不下了。”

　　“这也没事，”予情大喇喇地说，“以后场地会扩容的嘛。”
　　那里还有空着的毛坯房，与b区合并不过一句话的事，只是顾和悠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况晓珺同意才行。

　　至于况晓珺会不会同意……

　　予情只能说她如果会同意的话早就同意了，可这个话不能说给妈妈听。

　　云静娅却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她大概也了解一点内中的情况，不由面露愁容。予情心有不忍，忽然握住她的手说：“还有件事。”

　　云静娅有些讶然地望向她。

　　予情咧嘴笑：“我今天认识一个人，是予致公司的总经理，叫做陆言深。我们最常买的宠物粮就是他家的，他答应我以后定期给救护站捐赠宠物粮，无论a区还是b区的猫猫狗狗们都有的吃了。”

　　云静娅果然双眼一亮，“真的吗？”她温柔又讶异地问。

　　予情笑颜明媚：“真的，我保证。”

　　只要她答应他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