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卿她爸和我爸被人在单位曝光,她爸是体制内,事业彻底完了。”路昀道。 巴黎的建筑保存完好,也正因如此街景是一等一的出挑。靳欢看着窗外的街景,想到梁思诚和林徽因的爱情故事,以及梁思诚那个著名的问题,为什么是我?当年他们结婚后也是在欧洲蜜月旅行的,两位大建筑师的浪漫。 “清卿因为这件事情在学校被排挤孤立,”路昀声音低落下来,“有我姐的授意在。” 我得用一生去回答。林徽因这句回答在整个文学史上的浪漫告白里都排得上号,这世上的夫妻大多数结婚的时候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的。然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最好闹成这样的结果。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咖啡店在放AGA的Two at time,靳欢一边看报告一边听歌一边听路昀说话,最后的结果就是什么也没做成。她看了一眼巴黎灰蒙蒙的天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靳欢抬起头,问道:“所以后来清卿出国了?” 路昀顿住了。他来到英国后路乔再也没了过滤,她到底心慈手软,让清卿和她母亲一起拿着清家剩下的钱出国了。清卿的父亲被事业单位开除后不知道去了哪里,而路昀的父亲,这个罪该万死的源头,被路家老爷子送到了马来西亚。 路乔去年生了个女儿,也是同一年,路昀的父亲在马来西亚出了车祸。 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路昀才十八岁,尚且年轻,虽然他现在依旧是不算成熟的年纪。年轻的硬伤就是对很多事情看的不清不楚,但他有个优点就是学会了闭嘴。 靳欢忽然觉得很庆幸,路昀没有变成一个因为自己痛苦去伤害别人的人。 中午阳光正毒,店员将纱帘拉了起来。向鹤眠看着靳欢平板上的好几幅图表,凑过去看了几眼。 “为什么都是GDP还长得不一样,造假的?”路昀语不惊人死不休。 果然,靳欢不该对路昀的经济学知识储备抱有任何的期望。她叹了口气,道:“GDP看似是IB经济书上那么一个简单的公式就能计算出来,但是现实里的核算是很难的,而且也不只一种。生产法、收入法和支出法都可以用来计算GDP,但是这三种算出来的数据差距是很大的。衡量经济用的数据是人收集的,既然是人收集的就存在灰色地带、瞒报和虚报等情况。而且世界银行远在千里之外,数据层层传递到他们手中的时候已经不准确了。一般会使用两种方法交叉核算,还有你在对比不同时间和不同地区的GDP,你要不要考虑通货膨胀?要不要转换成美元?那转换成美元了,美元、英镑、欧元、人民币和韩币的购买力能是一样的吗?这些都是要考虑的,甚至还有很多我刚刚没举出来的例子,所以会有这么多张截然不同的GDP折线统计图。法国好歹是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的变化会更多。” 靳欢回到酒店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 “Charlotte, could you please help me host the online meeting with PStory later?” (Charlotte,你待会儿能不能帮我开一下和PStory的线上会议?) 很小的一个忙,但是靳欢不想,哪来的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 靳欢正打算拒绝,恰好这个时候电话来了。靳欢一边朝Victoria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一边往阳台走了过去。 靳欢拉上了阳台的门,将Victoria隔绝在外。 “这两天工作怎么样?我看群里说Scarllet生病了今天暂时停工一天,明天能正常复工吗?” 靳欢刚想说刚刚的事情,她又觉得有“故将别语恼佳人,欲看梨花枝上雨”的嫌疑。 靳欢抬起头,看向天空的云彩,道:“我看系统上你今天请假了,你工作从来不请假的,生病了还是有事情?” 向鹤眠没想到靳欢会注意到他请假的事情,脑子里面开始现编理由。 靳欢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从玄关拿了一把伞往外走,道:“不要骗我哦,你撒谎一直都挺明显的。” “我妈今天来了,请了个假陪她在纽约转一转。”向鹤眠道。 “我有点事情出一趟门,等我回来给你回电话。好好陪陪你妈妈,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和我说。” 靳欢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根温度计带回去,回酒店径直去了1302。 “Charlotte, please sit there and wait for me for a moment. Don't go yet. It took about ten minutes.” (Charlotte,请坐在那边等我一会儿,先不要走。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 靳欢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Scarllet扣开两粒药片就着水吞了下去。 “What do you think are the most important factors in determining whether a company is worth investing in?” (你觉得决定一家公司是否值得投资最重要的因素有哪些?) 靳欢怔愣了一下,咽了一口口水。 “Profitability and business model, People risk, Market & Competition. Was the company's profit stable over the past few years? What is the brand effect of this company? Was the profit genuine? Do the founders and the top management of the company have a mature management system? Can they make accurate and forward-looking predictions for the industry? Is there a risk of key personnel leaving, and is there any suspicion of financial fraud? And also, does this company operate in an industry with promising prospects and a large enough market?” (盈利与商业模式、用人风险、市场和竞争。过去几年的盈利是否稳定,这家公司的品牌效应,盈利是否是真实的。创始人和公司高层是否有成熟的管理体系,是否能对行业做出精准和有前瞻性的预测,是否存在过度依赖一人的情况和财务是否有造假的嫌疑。以及这家公司存在的行业是否是有发展前景的行业,市场是否足够大。) 靳欢说的很慢,她每说一句话就停下来想一想。 Scarllet眉头皱着,发热让她脸颊泛红,她顿了顿说道:“The standards are too vague.” (标准太模糊了) “Use the DCF model to quantify the company's profit situation and whether its business model is healthy; use the comparable company model to quantify the company's position within the industry, clearly understand the company's relative competitiveness, and some hard indicators can be used, such as P/E; use the Atman Z score to quantify the risk of bankruptcy...” (用DCF模型量化公司的盈利情况以及商业模式是否是健康的;用可比公司模型量化这家公司在行业内的位置,看清这家公司的相对竞争力,可以使用一些硬性指标,比如P/E(市盈率);使用阿特曼Z分数量化破产风险……) …… “妈,我没有生气,我来纽约也不是赌气。我非常感谢你过去二十多年对我的教育,现在我过得挺好的,也不需要回去。” 向采试图从向鹤眠那张脸上找出他父亲的影子,然后发现真他妈像啊。 “知道了。”向采计谋没有得逞,撇了撇嘴。她有时候在想不知道说向鹤眠是个聪明的孩子还是个无趣的孩子才好,还是个无趣的孩子吧,让人感到恼火。 向采的话最好一个字都别信。 向鹤眠想到当年在加拿大读高中的时候,他读的是一所很传统的男高,也算是加拿大本地的名校了。每次开放日学校论坛上都会投票谁会在这次开放日被校长表扬,谁会被批评,会被表扬的票数最高的几乎每次都是向鹤眠。 向采倒是从来没来过,从他刚到法语区听不懂别人说话,到能说一口流利标准的法语。 向鹤眠忽然在想靳欢高中时候是什么样的。他之前无意间看到过靳欢相册里面的一张她高中时候的照片,最上面一颗纽扣敞开,腰带系得松松垮垮。因为脱产不上学的原因,她高二就打了耳洞,头发长得有些过分。 向鹤眠想到第一次见路昀的时候。 路昀手上转着打火机,一手拿着电话贴在耳边,他那段时间沉迷断眉的歌,也把眉毛剃掉了一截。一边走一边骂道:“催催催,他是没有命等到明天了吗?” 如出一辙的两个人。 向采也很漂亮,因为出身好人很高傲,据说年轻的时候出了名的难追。她经历过两段失败的婚姻,关于她的八卦在媒体上满天飞,真真假假都有,有人乐意黑她也有人乐意追捧她。 向采喜欢化妆,喜欢穿高跟鞋,眉毛画的都是长眉入鬓的。 向鹤眠听过不少关于自己母亲的消息,但其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也不清楚。他想到小时候还在杭州生活的时候,家里有一张向采抱着襁褓里的他的照片。 白色的襁褓,白的有些刺目。 婴儿刚出生的时候护士将婴儿用襁褓紧紧裹住,生怕他因为骤然来到广阔的天地感到不安。紧紧束缚着婴儿的襁褓,就像在母亲子宫里时一样狭窄有安全感。 但是保护也有可能变成窒息的冰冷的禁锢。 向采离开了向鹤眠的公寓,坐在车里面她迟迟没有出声,司机也不敢催促。等她在车里沉默的第十五分钟,司机终于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向采抬了抬下巴,睨了一眼司机道:“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向采看了一眼大儿子发过来的消息,更是一阵不爽。 “走吧。”向采说道。她从包里抽出一根皮筋,将长发扎了起来,皮筋松手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声音,昭示她内心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