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单元》消防锤

132、旧敌

　　那场共舞后，方嘉钰开始允许自己更仔细地观察顾一，观察他处理事务时微蹙的眉头，观察他偶尔对着虚空出神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空茫，甚至开始习惯那缕通过契约时刻缠绕在他感知边缘的、属于顾一的独特时间流。

　　憎恨未曾消失，但它不再是唯一的情感，它被困惑、被那一瞥孤独带来的悸动，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逐渐适应的共生感所稀释。

　　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沉甸甸地笼罩着金色的领域。

　　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

　　彼时，顾一正坐在房间一隅，处理着面前悬浮的几道流光溢彩的数据流，方嘉钰则靠坐在床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感知着顾一那边传来的、比平日略显紊乱和虚弱的时间波动——那是百年时间被抽离以及契约持续消耗的后遗症，远未完全恢复。

　　突然，整个金色领域猛地一震！

　　并非物理上的震动，而是源于时空结构本身的、剧烈的扭曲与震荡！流动的墙壁光芒乱颤，发出刺耳的、仿佛玻璃即将碎裂的嗡鸣。

　　原本稳定的时间流速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时而凝滞如胶，时而加速如电。

　　顾一猛地抬起头，眼中慵懒尽褪，锐利如出鞘的寒刃。

　　他面前的数道数据流瞬间崩溃、消散。

　　几乎在同一时间，刺耳的、并非来自领域内部的警报声，穿透了空间的壁垒，尖锐地响彻在两人耳边！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时空炸弹袭击！镜宫外围防御破损率37%！”

　　“警告！未知身份武装力量突破第三层时间壁垒！”

　　“警告！能量特征识别——‘时序清算者’！”

　　“‘时序清算者’……”顾一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蝼蚁挑衅的、绝对的漠然与杀意，“看来，我‘虚弱’的消息，传得比想象中还快。”

　　他的目光瞬间转向方嘉钰。

　　此刻的方嘉钰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站起身，全身紧绷。

　　【时间感洞察】在混乱的时空中被动激发，让他清晰地“看”到无数代表着毁灭的能量束正从外部疯狂地冲击着这片核心领域！

　　恐惧攫住了方嘉钰。他毫不怀疑，一旦领域被攻破，外面那些显然是与顾一为敌的凶徒，绝不会对他这个“所有物”手下留情。

　　就在这时，一道扭曲的、仿佛由纯粹混乱时间流构成的暗紫色能量矛，竟强行撕裂了领域一角，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方嘉钰的心脏直射而来！速度快到超越了常规时间的感知！

　　方嘉钰瞳孔骤缩，身体却因那能量矛自带的时空凝滞效应而无法及时闪避！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极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怒意的冷哼，自顾一喉间溢出。

　　他没有移动，甚至没有看向那支能量矛。他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霎时间，以他为中心，整个混乱动荡的核心领域，乃至更外围正在遭受攻击的镜宫区域，所有紊乱的时间流速，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意志强行抚平、定格！

　　那支即将洞穿方嘉钰的暗紫色能量矛，在距离他胸口仅剩毫厘之处，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的时间壁垒，骤然停滞！

　　矛身上狂暴混乱的能量依旧保持着奔腾的姿态，却被死死地冻结在时空之中，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不仅仅是这样能量矛。

　　领域外密集的能量轰炸产生的爆炸光焰，碎裂飞溅的建筑残骸，入侵者狰狞前冲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在这一刻，臣服于它的君王。

　　方嘉钰僵立在原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他能感觉到，顾一周身散发出的时间波动，不再是内敛或紊乱，而是变成了一种浩瀚如星海、冰冷如绝对零度的恐怖威压！

　　那是一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真正的主宰之力！

　　顾一缓缓转过头，看向那支被定格的能量矛，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件死物。他伸出另一只手，对着那能量矛，轻轻一握。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那支蕴含着毁灭力量的矛，连同其内部混乱的时间流，就这样被碾碎了，悄无声息地瓦解、消散，化为最本初的时间粒子，融入了周围被定格的空间。

　　直到此时，顾一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方嘉钰。

　　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一分，但眼神中的锐利与掌控却丝毫未减。

　　“待在我身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因刚才那瞬间的惊险而产生的余悸。“外面的老鼠，很快就能清理干净。”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扫过领域外那些被定格的身影，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时序清算者……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方嘉钰看着他，看着这个轻而易举便定格了时空、抹杀了致命攻击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

　　他一直知道顾一强大，却从未想过，强大到如此地步！即使处于“虚弱”状态，他依然拥有着瞬间扭转战局的、堪称神祇的力量！

　　而顾一方才那下意识的保护，那句“待在我身边”，虽然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在此刻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奇异地变成了一种……安全的许诺。

　　外敌当前，个人的恩怨似乎被暂时搁置。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强行捆绑在了同一阵线。

　　方嘉钰没有反驳，也没有试图远离。他沉默地，向顾一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选择与顾一站在一起。

　　顾一的时空定格如同神之领域，将外界的喧嚣与杀伐短暂地隔绝。然而，这绝对的掌控显然需要付出代价。

　　方嘉钰能清晰地通过契约感知到，顾一周身那浩瀚如海的时间波动，正以惊人的速度剧烈消耗着，那份因百年流失和契约反噬而来的虚弱感，再次上涌，甚至比之前更加明显。

　　他挺拔的身姿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冰冷而坚定的火焰。

　　“领域撑不了太久。”顾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他看向方嘉钰，眼神锐利，“他们的目标是我，但不会放过你。跟紧我，或者……自己找机会。”

　　他给出了选择，但方嘉钰知道，在“时序清算者”这样的敌人面前，落单几乎等于死亡。他没有犹豫，再次向前一步，几乎与顾一肩并肩站立。

　　这不是出于信任，而是生存的本能，以及……契约连接下，对彼此状态最直观的了解。

　　就在这时，被定格的时空发出不堪重负的、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砰——！”

　　金色的领域壁垒终于彻底崩碎！外界混乱的能量风暴、刺耳的爆炸声、入侵者嗜血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

　　数道身着暗色动力甲、周身缠绕着紊乱时间力场的身影，冲破碎片，手中的武器喷射出足以撕裂常规时空的能量束，从不同角度朝着两人绞杀而来！

　　“左边三，右后二，上方一！”几乎在领域破碎的瞬间，方嘉钰的【时间感洞察】已本能地全力运转，不需要思考，信息便已通过契约的连接，如同本能般传递给了顾一。

　　顾一身形微动，甚至没有回头，左手向后虚按——方嘉钰右侧后方扑来的两名敌人，连同他们射出的能量束，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压缩，消失不见！

　　同时他右手向前一挥，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时间刃横扫而出，将左侧袭来的三道攻击连同其主人一起拦腰斩断，断口处的时间彻底凝固，没有鲜血，只有破碎的甲胄和湮灭的能量尘埃。

　　而上方袭来的那名敌人，则被方嘉钰早已预判到方位，他矮身侧滑，指尖黑色涟漪一闪而逝，并非偷取时间，而是干扰了敌人周身的时间流速，使其动作出现了一刹那致命的僵直——正是这一刹那，被顾一仿佛背后长眼般捕捉到，一道细微的金光闪过，那名敌人的头颅便与其身体分离，在时停效果中凝固成一个诡异的雕塑。

　　背靠背。

　　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靠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背脊传来的温度和肌肉的紧绷。没有言语交流，没有眼神确认。

　　攻击来自四面八方，迅捷、狠辣、配合默契。

　　然而，在这片死亡的旋涡中，两人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默契。

　　方嘉钰的【时间感洞察】成为了最精准的雷达，将每一个威胁的轨迹、速度、能量强度，以超越语言的速度传递给顾一。

　　而顾一则如同最高效的杀戮机器，以最小的动作、最精准的时机，将方嘉钰传递来的信息转化为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仿佛已经如此并肩作战了千百回。

　　契约的存在，让他们的感知几乎融为一体，方嘉钰能预感到顾一下一秒的能量爆发点，提前规避；顾一也能察觉到方嘉钰感知的盲区，及时补位。

　　这不仅仅是共生契约的强制效果，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遗忘的战斗本能被唤醒。

　　战斗进入白热化。

　　入侵者似乎意识到常规攻击难以奏效，一名看似头领的敌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所有剩余的“时序清算者”成员同时后撤，举起了一种造型奇特的装置。

　　刺耳的共鸣声响起！

　　一道无形的、针对时间本源的共振波，水纹般扩散开来，无视了物理防御，直冲顾一而去！

　　这道攻击并非直接杀伤，而是旨在引爆顾一因虚弱和消耗而变得不稳定的时间核心！

　　顾一瞳孔骤缩，他能硬抗，但这无疑会极大加重他的伤势和消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处于辅助和感知位置的方嘉钰，动作快过了思考！

　　他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将背对着攻击方向的顾一狠狠撞开！同时，他自己则完全暴露在了那道无形的时间共振波前！

　　“唔！”

　　共振波结结实实地轰击在方嘉钰的后背上！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被撞开的顾一猛地回头，恰好看到方嘉钰吐血倒下的身影。那一刻，他眼中一直维持的冷静和漠然，轰然崩塌！

　　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脸上。

　　“小钰——！”

　　他发出一声嘶吼，不再是平时那种低沉磁性的嗓音，而是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与暴怒。

　　他甚至无视了周围再次扑上的敌人，身形一闪，在方嘉钰倒地之前，将他牢牢接在了怀中。

　　看着怀中人苍白如纸的脸，嘴角刺目的鲜红，以及通过契约传来的、那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顾一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

　　金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理性被彻底点燃，化为焚尽一切的暴戾与杀意！

　　他抬起头，看向那些再次围拢的“时序清算者”，眼神如同在看一群死物。

　　“你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