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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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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拒绝跟徒弟和小六进行眼神交流的老朱直接收拾好了自己出了门,也没跟师叔说回长歌门的事情,自己一个人骑了马回去。
浓雾散去,长歌门露出了隐藏在山水之间的宽阔之境,放眼望去湖面不起波澜,山石草木都渐渐随清风摇曳。
老朱换回了门派的服饰,一路上除了几个早起练剑的弟子,就是已经在书市摆摊的小贩,老朱没搭理他们的吆喝,自顾自的上船,随后走进徽山书院的大门。
“你来了。”凤夕颜拨弄着手里的书,翻过一页,老朱绕过水池,跪在地上。
“见过师尊。”
“前些日子从雁北传回来一些不好的消息,你听说了吗?”凤夕颜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上面是李白先生前几日撰写好的诗集,已经整理成了书。
“知道。”老朱低着头,跪在地上,没抬头,回答道。
“嗯,最近不要到处走动,门主这边我来交代。还有……”凤夕颜从桌子上拿起一本黄绸缎包裹的东西,犹豫了一下后伸出手。老朱抬头瞧见,站起来走过去接住。
“朝廷里最近不安生,史思明诈降的事情传的风言风语,你若有空,可传信问问太白山那边有什么动向。顾家这几日没什么动静,暂时不用管,但切不可掉以轻心。”
凤夕颜说罢,抬头看了一眼老朱,神色黯然,最后还是从手里的书下,拿出东西递给老朱。
老朱一愣,是一串珍珠做的手串。
“……门主说这件事原本不该急着告诉你,但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明白。尸骨已经被送回了霸刀山庄,柳三庄主说,叫你切勿操心,他们会安抚好他的家人。”
凤夕颜欲言又止,最后起身放在她手里,拍了拍她的肩。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多谢师尊。”
老朱鞠了一躬,拿着手里的东西抱在怀里,转身就走了。
老朱没有回家,呆在书院阁楼旁的走廊,坐在围栏上,吹着风,看了看远处的山水,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裹。
她把珠串戴在手上,随后打开包裹,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封信,上面苍劲有力的写着:
朱玺收
再下面是一个木盒,老朱先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的是软经散的解药。
她手指有些颤抖,打开了信封。
玺,见字如面,不知道如今你是否已经解决雁北之事,一切安好。
老朱的眼泪眨眼就落在纸上。
虽然镇左司现在已经稳住,但你千万小心顾家,他们实力如日中天,得入朝即有可能与诈降之事,连同杨国忠之事有牵扯,无论如何,明哲保身。
那夜你吃了软经散,虽非我本意,但解决了那些外面的祸害和流言蜚语,我仍然有一句抱歉。
扬州是个好地方,若有朝一日能离开长歌门,你就自由了,去看看花,到处走走,最重要的,一定保重。有机会,咱们再到扬州,好好喝一壶。
柳疆
老朱读到最后一句,哭了出来。
这个人这辈子为的都是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那些功名利禄吗!不,不是的。他心里装的不是金银钱财,不是逍遥自在,这个人的温柔都给了彼此年少轻狂的时光,在江湖里的岁月总是向往世俗平淡,但终究是为了这个世道,付出了一切。
老朱很难受,心里的郁结终于在此刻迸发,她抓着栏杆,胸口绞痛,朝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怎么就死了呢……”老朱倒在廊下,皱着眉哭诉。
“明明上次见面,还是好好的啊……”
老朱盯着廊上那风吹的帘布,泪水模糊视线,她伸手擦了一把,颤抖着撑着地板站起来。
“哎哎哎,那是朱玺吗?”
“好像是啊……我的妈呀真的是她!”
嘈杂的声音充斥而来,她收拾好包裹,转头瞪着围过来的人群。
“凶什么凶啊……”人群里传来厌恶的声音。
“不就是帮着门里处理了一些事儿吗,拽什么嘛……”
“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不就是凤夕颜护着她嘛,就这模样丢到青楼里都没人看她两眼!”
老朱转过身,盯着那个直呼师尊名讳的人,双眼露出的光都让人打着寒颤,众人推推搡搡,看着老朱从琴里抽出一把剑。
“尊师重道,没人教过你吗?”老朱说着,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众人慢慢后退,把这个说话的人推到老朱面前,这人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出卖自己的同门,转过身瞧着老朱。
“你知道为什么书院后山,会有陵墓吗?”
手起剑落,老朱划破了她的脖子,插进了她的胸口。
“因为,那是为你们而准备的。”
风吹来,老朱抬起头,一双眼布满血丝,透着肃杀之气。
“闹什么!”原处传来一声吼,众人让开路,顾戚从人群绕开的路走过来,看了看地上死掉的同门,又瞧了一眼老朱,淡淡地叹了口气,转身让几个弟子将尸体拖下去。
“朱玺,你许久不回门内,不先去像先生和门主请安,反而滋事残害同门,你是忘了长歌门的门规了?”
老朱盯了他一眼,瞧见人群里跑来的师叔和小六,又回过头,举着剑对着顾戚。
“顾戚,你是什么身份,你还记得吗?”
顾戚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剑尖移开。
“朱玺,你这又是闹得哪门子气呢?我知道,从我坐上大弟子后,门中许多师兄弟一直不服气,但平心而论,我又有哪一件不是为门内利益着想,你如此与我作对,伤的都是自己。”
老朱盯着他,听着这些话气的手里的剑打着颤。
“你分明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朱说出两句,顾戚却做无奈姿态。几个弟子冲过来抓住老朱的手腕打掉琴剑,将她按在地上。
“朱玺,依照门规,以下犯上,该当重罚。但门主念你曾为门中效力,故只鞭责八十,以示惩戒。”
师叔和小六本想冲过来拦住那些人,却被匆匆赶到的老三和徒弟抓住,眼睁睁看着老朱被绑起来,按在地上,两个同门走过来,扯开她后背的衣裳,展开鞭绳就打了上去。
第一下,老朱疼得头皮发麻,她咬着嘴,盯着顾戚,仇恨满眼,却什么也做不得。
第二下,老朱咬破嘴皮,看着顾戚那眉眼的丑恶,痛的叫不出声。
鞭声响彻书院,在众人围观下,打完了八十鞭,老朱被带到书院后的禁闭室关起来。
老朱被扔了进去,吃了一嘴的灰。身上的伤火辣辣的疼,她躺在地上良久,带到天黑,才挣扎着手脸抵着扒拉地,抓着墙壁坐下。
望着禁闭的窗门,老朱脑海里闪过方才亡人留给自己的遗物,刚想去抢回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惹怒了顾戚,她探取情报就更难了。凤夕颜刚说过不要声张,后脚就拿到挚友离世的消息,自己被激得火冒三丈,随后顾戚马上就赶到。
真是巧合。
但又如何呢?柳疆已死,断掉了一条线,她如今不愿再想什么家国社稷,倒不如自己也死了一了百了。
一夜过去,她盯着合上的窗户昏昏欲睡,背后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慢慢闭上眼,似要睡去。
“那就多谢二位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大门被缓缓打开,徒弟第一个冲进来,赶紧检查老朱背上的伤,随即师叔跟着进来,将人背了回去。
老朱挣扎着抬起眼,看了看一脸担心的徒弟,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想伸手,却抬不起手臂。
“师父咱们回去了,没事了。”声音带着哭腔,徒弟这一句话分成四五句说完,老朱也没听清。
行至长歌门书市,小六找来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四人上车,车夫立刻带着众人离开,夜里车里颠簸,疼得老朱支吾一声。
“呜呜呜……师叔……师父怎么办啊……”徒弟已经哭成个泪人,师叔也是满头急出汗,回了扬州,更深露重哪里来的医馆。
“你别急……我想想,我想想……他奶奶的顾戚这个畜牲!”想了半天没有办法,师叔大骂了一句。
赶回了家,一推开门就是老三和一位穿着万花谷衣服的弟子在等候,瞧见众人回来,连忙上去诊脉。
“人还有气,赶紧抬进屋去。”万花谷弟子说完,屋子里早就收拾好,师叔将老朱放在床上,几个男人都走了出去,徒弟帮忙去端来烧的水,小六在万花弟子的指引下剪开老朱背上的布条。
“得施针让她清醒一点,否则睡过去就完了。”万花弟子手边早已备好的银针,嘱咐小六按住老朱的手臂,此时突然有人敲了敲门,三人警觉,看着推开门走进来的将军,舒了一口气。
“我来吧。”将军说完,将小六和徒弟分别推出去,关上门,按照万花弟子所言,按住老朱的手臂,等着银针刺进去,老朱一阵抽搐,一口鲜血吐出来,溅在将军身上。
“没事,您继续。”将军说完,没有伸手去擦脸上的血,看着老朱发青的眼底和惨白的脸,只是低了低头,头挨着头碰了一下老朱。
等着包扎完伤口,天已经蒙蒙亮,徒弟和小六早就被赶去睡,师叔和老三在书房将就了一晚,待到将军将万花弟子迎到客房去睡已经是巳时,将军站在庭院里,看着那棵银杏绿油油的枝叶茂盛,想起自己提着刀冲进顾戚的待客厅时,好像突然忘记了老朱做过的事情。
人生不过百年,这一遭谁又负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