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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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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从衙门回来的事儿,一直没告诉徒弟,包括师叔。但不难猜,这事儿闹得大,住的地方又偏远,原本就没什么人烟,街坊邻里都认识老朱,这事儿也就被老三和师叔知道了。
老三是个聪明人,知道直接去问老朱没什么好脸子给自己,也就不去找老朱,但逢年过节的知道往老朱这跑,回来吃顿饭,也不久坐,吃完饭瞧见老朱沏茶,就识相的走了。
师叔就不一样,因为跟徒弟老朱住在一个屋檐下,所以知道这事儿之后主动去找老朱问,扬州阴雨天下着雨,徒弟经常在厨房洗碗听到老朱和师叔在六角亭争吵。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师叔的声音传过来,徒弟扒拉了一下厨房的门,眯着眼从门缝里偷看。
‘‘我说什么啊我,你天天问天天问你不烦,难道我不烦吗?’’徒弟听到老朱这个暴脾气,识相地关上了厨房的门。
“你每天又说一个人不自在,我和你徒弟,自打你从成都回来就一直陪着你。屋子里收拾,带你看病,听你说一句真话就这么难?”
师叔关切的语气有些急躁,听得老朱也生气。
“我都跟你说了十几回了,就是跌到河岸下面的窟窿去了。你还要我说什么?听过就算了,非要个对错真假干什么!”
师叔被噎回去,站在六角亭看着老朱那煞白的脸,最后叹了口气。
“过几日我要去扬州参加名剑大会。”
老朱盯着池塘,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自己小心点。”
师叔看了她一眼,也看向池塘里那一尾鱼。
“怎么,要我陪你?”老朱又问,抬头瞧见师叔背在身后揉搓的左手。
“行,去没问题。”老朱说道,“不过你知道我以前闹的事儿,扬州城里要是遇到认识的,帮我打掩护。”
师叔低头看了她一眼,叹着气撑伞离开了亭子。
傍晚,徒弟瞧见老朱还没睡,蹑手蹑脚地抱了一床厚一些的毯子给老朱送过去。
刚走进亭子,老朱就醒了。她睡得浅,徒弟走过来的时候踩着雨点就醒了神。
“师父,天突然凉了,给你拿床厚点的毯子。”徒弟举了举手里的毯子,给老朱放在旁边,打着马虎就溜回房里睡去了。
深夜,池塘里静悄悄,倒映着月光皎洁的一面。老朱盖着徒弟送来的毯子,闭着眼躺在躺椅上,虽然有些凉风,但躺椅加了厚毯子,也摇不动。
老朱原本是闭着眼睛想入睡,但夜里耳朵偏生灵敏了些。听见墙角的声响,她知道装睡也没有意义,便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
“少爷,大半夜跑别人家墙角蹲着,不太好吧?”
来人听见老朱这一句,也就不躲着,从暗里走出来,站在池塘前。
老朱坐起身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毯子裹得紧了些。
面前的人逆着月光站在,穿了一件黑色的袄衫,衣服上还缝了一些动物的毛,一身黑色,隐在暗处基本瞧不见。
老朱问道:“怎么,来找我要债的?”
男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听说你进了衙门,来看看有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回来。”
老朱笑了笑,从旁边亭子上拿了一个物件,扔给他。
男子接住瞧了瞧,透着月光打量了一下,珍珠的手串在京城不太罕见,王公贵族都会有,老朱这一串是和徒弟从东海带回来的蚌里开出来的几颗,老朱请人做成了手串。
“稀罕东西,哪儿弄来的?”男人走到她身边,对着月光打量。
老朱也瞧了一眼,闭着眼说道:“喜不喜欢吧。”
男人愣了片刻,将东西放在怀里,从腰上的包裹里取下一个木盒,放在她旁边。
“成色不错,就是男人戴太娘,我给我闺女留着。”男子说道,“听说你在成都府的日子,惹了长歌门的首席大弟子?”
老朱听到那五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闭着眼说道:
“什么首席大弟子,他就是个棒槌,小儿焉得于美珏相比!”
男子笑了笑,抱着手臂说道:“哈哈!难不成,还能是你?”
老朱挑眉,咂了砸嘴。
“我可不行。整天惹事儿一屁股债,扬州城想杀我的人多了,当了大弟子的都得干干净净。哪像咱啊,一入此谷……”
“一直受苦。”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男人瞧老朱这模样也不像受过刑,捧腹大笑,最后检查了一下木盒里的东西,交给她,从墙头飞走了。
老朱打了个哈欠,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拿过木盒,打开后,看了一眼,拿了个黑色的小球塞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歪头就睡。
第二日一早,老朱迎着阳光睁开眼,伸出手遮在眼前,呼吸了几口清晨的湿气,掀开毯子。
低头一看,腿上的伤好了许多,只留下一些红色的疤痕,老朱伸手摸了摸,没有痒的痕迹,便穿上长靴,去烧水洗脸。
老朱刚站起身,脚一软,直接脸朝地摔了下去。
人会做梦,死后会看到走马灯。自己的人生在眼前经过,却无法改变。
老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做梦了,浅眠里,睡觉都仿佛是梦境。
等着老朱醒过来,一睁眼,躺在自己家的床上,黑衣男人坐在凳子上,喝着茶,瞧见她醒的动静,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新的。
“醒啦?”男人说道,“对不起了,山庄最近出了点事儿,前几天你惹得那人是你们长歌门的挚友。他找人送信,给毒瘤帮会下了你的仇杀单子。真不凑巧,我正好截胡了那个明教,看到了你的悬赏。”
老朱揉了揉头,发现包扎好了纱布,看着男人说:
“所以药被换成什么了?”
男人喝了一口茶。
“软经散。”
老朱叹了口气。
“不过你放心,也就四个时辰。这段时日,你就在家里呆着,少出去走动。”
老朱继续钻回被子里,背对着男人看着床帘。
“你想想,现在出去就有人要你脑袋,你可值不少银子呢!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我拿了制备点闺女的嫁妆。”
老朱闭上眼睛,有些生气地说:“拿了就滚,我这不欢迎陌生人。”
男人愣住,看向老朱,放下茶杯,大步走过去坐在床边,拽着老朱的手按在头顶,底下身子盯着她说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办了?”
老朱嘲笑地看着他,说道:“那你闺女就多了个妈,反正不是我吃亏。”
男人挑了挑眉,松开手,从怀里把手串扔给她。
“得了吧你,看看你回扬州之后闹的事儿。那男人是恶人谷统战帮会的头子,连我都要躲着走,你把他惹了还闹上朝廷,真当自己几个脑袋够掉的?”
“那也不用你替我收拾烂摊子。”老朱说道。
“是,那你也别求我给你带药啊?”男人恶狠狠地说,“自己半只脚都踏进阴曹地府了,还想拉着谁下水?这里是扬州城,不是你的长歌门,死在荒郊野外,没人给你收尸!”
老朱盯着头顶的床帘,轻笑了一声,男人看她不在乎的样子,转头拿着自己的东西扯开门就走了出去。
老朱想伸手去摸那个珠串,却半天没摸着,她转过头,在枕头旁边,看到了一个锦囊。
拿过来打开一看,东西掉下来砸在脸上,她连忙去捡,发现是另外一枚红色的药。
锦囊里有一个纸条,展开一看,秀丽的字体写到:
若是出事,可飞鸽传书,普天之大,总能回来帮你。
老朱把药塞进嘴里,把纸条盖在脸上,嘴里嘟囔着:
“世上从此多了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再没人记得那个柳家少年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