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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崩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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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被硬生生压缩成了一个半小时。
卓望古甚至来不及锁车,推开车门便冲了出去,循着母亲发来的病房号,用尽全身力气奔跑。
“哐——!”
他一把推开病房门。
病房内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卓望古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那……那是他的父亲?那个记忆中总是威严挺拔、如山岳般的父亲?
床上的人消瘦得几乎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肤色是病态的蜡黄,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管线和监护仪器,微弱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下形成薄薄的白雾。
“爸……?”
下一秒,卓望古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直跪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爬着扑到床边,紧紧地握住了父亲那只冰凉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它。
“爸……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得变了调,“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是听到了儿子撕心裂肺的呼唤,病床上,卓云铮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在医生和江知行女士紧张的注视下,竟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吃力地转动着,最终,艰难地落在了痛哭失声的儿子脸上。
他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微弱地嚅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卓望古立刻将耳朵凑到父亲唇边,屏住呼吸,心脏揪紧。
“……望古……” 。
“……别怪……楚晚……是爸……要求瞒着的……”
卓望古的眼泪流得更凶,拼命摇头,却说不出话。
卓云铮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目光紧紧锁住儿子,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余烬:
“……对不起……没早点……告诉你……”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是对自己不得不将重担和痛苦以这种方式交给孩子的愧疚。
“……臭……小子……”声音气若游丝,随即,卓云铮的手指在卓望古的掌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的勾了一下。
“……卓家……以后……就靠你了……”
字字千钧。
说完,他目光中的气息迅速褪去,变得涣散而遥远。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儿子布满泪水的脸庞。然后,眼皮缓缓地合上,再无动静。
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在几次微弱而不规则的波动后,终于拉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
“嘀————————”
刺耳的长鸣声如同丧钟,敲碎了病房内最后一丝侥幸。
“云铮——!” 母亲江知行的悲泣崩溃而出。
卓望古如同被定格般。他跪在那里,将额头死死抵在父亲已然冰冷的手背上,喉咙里发出几乎不成调的哀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他握紧了父亲的手,仿佛想抓住最后一点温度。
窗外,暴雨疯狂地冲刷着整个世界,雷声隆隆,仿佛天公也在为之震恸。
病房内,仪器的长鸣与哭声悲泣交织。
身后,楚晚等人也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王韵祺扶着江知行,泪花在眼眶打转。宋以辞早已将头埋进连绍怀里,泣不成声。
“韵祺,陪阿姨去开诊断证明。”楚晚把头偏到一边,死死咬着着唇,“殡仪馆的人一会儿就到。”
等死亡证明开具完成后,楚晚等人又下楼帮殡仪馆的人员搬东西。
病房里,只剩下卓望古和江知行。
“妈?”卓望古依旧跪在病床前,握着父亲的手,他抬起头,满脸泪痕狼藉,“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为什么和楚晚有关?爸为什么让我别怪他?!”
江知行女士站在病床前,一寸一寸的用目光描绘着和她天人两隔的爱人。
“你父亲的病……不是突然的。”她的声音很轻,“在你执意要去J市之前,体检报告就已经亮起了红灯,有恶化的迹象。那个时候如果告诉你,你必定方寸大乱,那些一直盯着卓家的人,立刻就会扑上来。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先把你送走,送到相对安稳、又有连绍能照应你的J市。”
她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你去J市大概……三四个月的时候,他的病情急转直下,再也瞒不住,只能秘密入院。楚家的私立医院有最好的设备和专家团队,楚晚那孩子……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资源,请了国内外最好的医生,用了最顶尖的方案……”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可是……没有用。癌细胞扩散得太快,所有的治疗都只是……只是勉强拖着,吊着一口气。”
“你父亲他很清醒,直到最后都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还有卓家。” 江知行的眼泪流得更凶,“他亲自把楚晚叫到病床前,求他……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求他,去J市,去你身边。不要告诉你真相,拜托他……好好打磨你,逼你成长,让你尽快……尽快有能力接过这副担子。他说,只有楚晚能治得了你的性子,也只有楚晚,他信得过。”
“妈——!!!”
卓望古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楚晚一起瞒着我!!!”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楚晚为何突然来到J市,为何会对他说出没有合作价值的狠话,为何一直在教他怎么运营公司,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抱着自己一直说对不起;为什么连绍会同意他开始接手项目,为什么连绍会突然抛下公司几个月不管不顾,把所有事情都全部交给他。
所有的一切,此刻都串联成一条残忍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这名为隐瞒与保护的刑架上。
“我爸躺在病床上等死……我却……我却他妈的在J市以为天高海阔!我还在跟楚晚斗气!我还在因为他一句话难过!我甚至……我甚至还……” 他甚至还在为终于赢了项目、为能给父亲送出一份合心意的礼物而沾沾自喜!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我?!我是他儿子!我是卓望古!你们为什么都信不过我?!为什么!!!” 绝望的嘶吼声在病房里回荡。
“对不起,望古”江知行泣不成声,“妈妈对不起你……可是我们赌不起啊!一步走错,卓家就可能万劫不复!那些股东,那些对手,还有你那些虎视眈眈的叔伯……我们不能让你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家,这....这是最好的选择....”
卓望古瘫坐在地上,泪水仿佛早已经流干,无数的情绪在他脑中疯狂冲撞、爆炸。
痛,痛彻心扉。
他忍不住干呕,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无力握拳,一遍遍砸着地板。
等到两人情绪稍稍平复,殡仪馆的人员陆陆续续来到病房,指导着卓望古擦拭父亲的身体,穿上寿衣,又让他亲手把自己父亲抱上了灵车。
江知行拒绝了卓望古在夜晚守灵的要求,“这些天太累了,孩子们在几天几夜的不睡觉熬不住的,云铮他也不会希望我们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白天去就好,我和张叔去跟着。”她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孩子,弯腰深深鞠了一躬:“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这些时间实在是麻烦你们了,过些时间我会亲自上门感谢。”
连绍急忙把江知行扶住:“您节哀。不必如此,我们应该的。”
目送江知行和张叔离去后,连绍转身,向几人道别:“宋以辞情况有点差,你俩看好卓望古,我先回。”
“放心。”楚晚点了点头。
王韵祺也轻声应下。
连绍拍了拍楚晚的肩,又看了一眼卓望古,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三人站在医院门口的雕花柱子旁,晚风很凉,王韵祺见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扯了扯卓望古的衣摆,“卓望古,这儿风大,我们先回去吧?。”
卓望古和雕塑一样立在原地,许久,他看向王韵祺,眼底布满血丝,沙哑着嗓子问道:“你和连绍……还有宋以辞,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韵祺张了张嘴,手指紧张的扣着,不知怎么回答,怕说的不好卓望古又要伤心。
“我告诉他们的”楚晚开口了,“和他们没关系,是我需要他们帮忙。”
卓望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干涩地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王韵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卓望古,他刚才是在说谢谢吗?
王韵祺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卓望古却已经朝楚晚走近。
“楚晚,”他哑声说,“伸手。”
楚晚垂下眼睫,静默了两秒,将双手伸到他面前,
卓望古抬手把楚晚手腕上自己送他的表摘了下来。
下一秒。
卓望古拿着表,一拳砸在了楚晚身后的雕花柱子上,表盘崩碎,钻石崩飞,叮铃哐啷的散落在地上。他的右手也瞬间鲜血如注,淅淅沥沥的滴落在地面上。
“卓望古!”王韵祺王韵祺吓得惊叫出声,冲上前想拉住他。“不....”
楚晚闭上了眼睛,呼吸颤抖:“去找医生,给他包扎手。”
“不用”卓望古卓望古喘着粗气,叫住王韵祺,把车钥匙丢给他“你俩今天没地方去,来我这里休息,去开车。”
王韵祺接过钥匙,看看他又看看楚晚,手足无措。
楚晚对她点了下头:“去吧,听他的。”
王韵祺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转身快步走向停车场。
只剩下卓望古和楚晚两人。
很快,附近的医护人员被楚晚事先叫来,就在廊下为卓望古清理伤口、消毒包扎。
回程的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等到回了卓望古在A市家,三人沉默的坐在沙发上。
最终还是楚晚先动了。他站起身,对王韵祺温声道:“韵祺,今天辛苦了,去客房休息吧。”
王韵祺担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可是你们……”她实在不放心留下他们单独相处,尤其是卓望古现在的状态。
“没事,我又不会把楚晚吃了,去吧,客卧已经收拾好了,换洗的衣服和新的衣服在床上摆着,不知道你穿多大,我让他们把所有的码都买了。”卓望古看了一眼楚晚。
王韵祺知道此刻自己留下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让局面更僵。她叹了口气,点点头:“那……你们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