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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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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惠姐焦急地呼唤孩子的名字,金笼里静悄悄,没有回应。她惊恐万分,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不……不要……”
屠长卿在地上捡起一小块干扁的白色果皮,仔细辨认,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确认道:“是冰原蜜果,产自极寒地,果肉粘稠多汁,味甜如蜜,性寒,有微毒,会麻痹身体,偶尔产生幻觉。经过炮制,可以入药,用来止痛。”
宋宣兴奋道:“这个果子我见过,我爹曾经买来制药,挺贵的,我偷吃了好多,味道很甜,像蜂蜜,就是吃太多,会有点醉酒的感觉,我不喜欢脑子晕乎乎,就不吃了。”
屠长卿分析道:“冰原蜜果在北州不难得,他们不管祭品的身体,用来喂孩子,让孩子陷入沉睡,安安静静,不会哭闹。幸好,这果子不易成瘾,他们吃的时间短,身体里的毒性积累不多,吃些调养的东西,养阵子就好了。”
莫家夫妻稍稍松了口气。
笼子挂在地牢的顶端,不算特别高,但有铁链锁着,一时半会找不到放下的机关,也不好暴力斩落。宋宣跳起来,身轻如燕,顺着高高低低的铁笼,攀爬跳跃,几个来回就到了金笼附近,摸出一把匕首,强行拆卸笼条。
金笼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极坚固,她砍了好几刀,纹丝不动。
笼子里的孩子在尖锐的金属碰撞声里,缓缓醒来,看见有个不认识的姐姐在暴力拆笼子,不明就里,害怕地哭着往角落缩去。
潘惠姐焦急叫道:“珍儿,宝儿,别怕,姐姐是来救你们的!”
莫家珍胆怯地问:“哥哥,我好像听见阿娘的声音,是不是还在做梦?”
她曾经是个娇气爱哭的女孩,怕黑,怕鬼,怕生,被莫叔叔贩卖后,她每次哭闹要爹娘,都会挨打,再害怕也无人搭理,如今她已学乖,再不敢哭出声。
坏人给的果子,哥哥说不是好东西,吃了会身体虚弱,脑子晕沉沉,天天睡觉,她觉得睡觉挺好的,睡着就不怕了。
莫家宝吃的冰原蜜果比较少,他迷迷糊糊,也听见母亲的声音,狠狠敲打几下脑袋,强行回神,爬到金笼边缘往下看去,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哭道:“阿娘!爹爹!快救救我们!”
莫家珍终于意识到不是梦境,她手脚并用爬过去,看着朝思暮想的父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出。
潘惠姐激动地捂着嘴,制止哭得太大声,眼泪不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两个健壮活泼的山里孩子,已瘦成皮包骨,脏兮兮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落落得几乎挂不住,表情就像惊弓之鸟,眼里全是恐惧,听到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把头埋起来,像鹌鹑般发抖。
莫全有也红了眼眶,自我安慰:“还活着,还活着……没疯没傻没缺手脚,还会叫爹娘,挺好的。”
潘惠姐带着哭腔,叮嘱:“宝儿,珍儿,听姐姐话。”
宋宣仔细研究金笼,确认打不开,想了一会,朝里面孩子招手道:“小鬼,过来,让我看看。”
莫家宝像兔子般,小心翼翼靠近。
北州传统,不用孩子做祭品,笼子都是关成年人的,笼条间的空隙比较大,两个孩子年龄幼小,身材瘦弱,看着和空隙差不了多少。
宋宣运起全身力气,力拔山河,硬生生把牢不可摧的笼条朝两边各拉动两分,笼条的空隙扩大,勉强够用,她便伸手抓住莫家宝,命其放软身体,强行拖扯出来。
莫家宝痛得要命,死死忍住。
宋宣成功救出男孩,朝屠长卿叫了一声“接好”,随手把孩子丢给他。
屠长卿惊慌地扑过去,险险接住,气急败坏道:“你别乱丢!万一……我没接好怎么办?!”
莫家宝魂飞魄散,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落入母亲的怀里,被粗粝温柔的手紧紧抱住,闻到熟悉的山里气味,渐渐心安,终于缓过气来,嚎啕大哭,恨不得哭尽这些日子的害怕和委屈。
莫全有担心地恳求:“恩人,珍儿胆小,你温柔点,别丢她,千万别丢……”
“小孩就是麻烦。”宋宣“嗤”了一声,放缓动作,再次用同样的方法,把莫家珍从金笼里拖出来,女孩骨架小,身体软,穿过空隙更加容易,没有被扯伤。
她单手抱住女孩,跳了下来,交给潘惠姐。
潘惠姐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又哭又笑,珍宝失而复得,心里大石落下,怎么看都看不够。
莫全有也忍不住,背着妻儿,偷偷擦了几把眼泪,笑道:“咱们回家!”
屠长卿也为他们一家团聚高兴,激动之余,拉着宋宣不停夸:“幸好有你,你比话本里的大英雄还厉害!”
宋宣骄傲地抬起头,不屑道:“区区小事,完成承诺,算不了什么,还没显出我半分本领。”
屠长卿震惊:“你救了四个孩子,这还算小事?我想起了……书上说,中州人喜欢谦虚,果然如此。”
美人夸得真好听,继续夸!不要停!
宋宣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莫家夫妻缓过情绪,拉着孩子过来,一起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两位恩人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愿意做牛做马,一生相报。
宋宣摆摆手:“用不着。”
屠长卿拒绝:“不需要。”
话本里的侠客,做了好事都是拂衣而去,绝不回头,只把背影留在百姓心里,这才是最高的范儿!
宋宣得意忘形,在心里勾勒出《宋宣侠女传》的第一章的简概,决意回头就抓屠长卿写,写完找书局印上几百份,寄给父亲,寄给刘大勇等人,送去酒肆茶馆,让说书先生天天说,说得精彩些,务必压过燕无双那个王八蛋的风头!
她越想越美,越想越快活,忘乎所以,警惕放松,竟没察觉脚下的尘埃在微微颤动。
忽然,一个铁笼从高处落下,砸在地面,发出巨响,惊醒沉浸快乐里的人,沉闷的黑暗里,传来沉重缓慢的爬动声。
宋宣当机立断:“撤!”
众人察觉不妙,抱起虚弱的孩子,一起往开启的暗门处冲去。
大地震动,满天铁笼,一个接一个落下,横七竖八,砸了一地。宋宣眼疾手快,拉了好几把屠长卿和莫家夫妻,方没有被砸伤。
顷刻间,所有铁笼落尽,只留下两个空荡荡的金笼,黑暗里涌来血肉,包裹住金笼,缠绕在笼身的锁链,缓缓松开,笼条像活物般伸展开,就像一根根巨蛇的肋骨,融入血肉里。
屠长卿惊道:“阿宣,快看,这个笼子是活的!”
宋宣恼怒:“我知道。”
金笼是怪物的肋骨,所以没有笼门,祭品放在里面,献祭时直接被怪物吞进去。她强行掰开金笼,怪物吃痛,彻底醒了。
这是什么玩意?
她边跑边回头看,肮脏的血肉包裹住金色肋骨,不断变换形态,最终化成一头巨大的红色怪物,上半身和兽神神像很相似,下半身却是三条血肉凝聚的蛇尾,更加恶心。
怪物刚刚复苏,尚未成形,动作缓慢。
众人用最快的速度爬出暗门,惊恐地发现兽神像的表情变了,獠牙翘起,餍足满意,幽绿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落入陷阱的美味猎物,带来毛骨悚然的死亡感觉。
莫全有抱着儿子,高声叫道:“快逃!他在狩猎!”
潘惠姐捂着女儿的眼睛,焦急地问:“出口在哪里?”
屠长卿在脑海里拼命翻书,把所有和兽神相关的资料都过了一次,找不到任何关于秘境出口的记载。他不抱希望地问:“阿宣,你有办法吗?”
宋宣权衡实力,久久没有回答。
忽然,神殿外传来信号筒的巨响,五色烟花在空中绽放。葛天荣的惨叫随之而来:“怪物走开!你快走开!”
宋宣立刻往外冲去,众人紧随身后。
屠长卿布置好的防御阵法处,所有的法器符咒已被破坏大半,有个红袍人弯腰驼背,姿态诡异,站在孩子面前。
他的容貌苍老衰败,布满褐色斑点,眼睛里蒙着一层浓浓的灰雾,没有半点生气。他就像一具行走的骷髅,红袍底下拖着长长的红痕,仔细看去,不是鲜血,而是红色粘液,带着淡淡的光泽,像鼻涕虫爬过的痕迹。
葛天荣是只受惊炸毛的小老虎,一手拿着符咒,一手握着短剑,勇敢护在岁岁和年年面前。
年年倒在旁边,雪灵蛇王奄奄一息,口里的蛇牙断掉一只,身体上沁出丝丝血迹,似乎受了颇重的伤。
岁岁颤抖地看着来人,放弃挣扎,小声道:“父亲……”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噩梦,无时无刻的压力,成年累月的训导,他是温顺的羔羊,不敢反抗怪物般的父亲。
白河城城主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就像沙砾摩擦般难听,他“慈爱”地看着儿子,伸出枯老瘦削的手,每根手指都比正常人类长两倍,指甲里带着血迹,就像鬼爪。
他说:“孝顺懂事的孩子,快来父亲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