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蝉鸣》风拍小帘灯晕舞

3、第三章：洛希极限与薄荷糖

　　陆嘉言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知微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洛希极限的另一种解法？角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联立？*

　　晚自习结束后，她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图书馆那个角落。

　　摊开错题本，找到那道关于天体潮汐撕裂的难题，重新审视自己的解题过程。

　　她之前采用的方法确实繁琐，涉及了一个复杂的多重积分，虽然最终能得出正确答案，但计算量大，容易出错。

　　她拿起笔，尝试按照陆嘉言指出的思路重新构建模型。

　　摒弃了那个复杂的积分，转而从系统整体的角动量和能量守恒关系入手，建立方程……思路如同被疏通的河道，瞬间变得流畅起来。

　　推导过程简洁优美，计算量骤减，最终得出的结果与她之前耗时良久得出的答案完全一致，但过程却高效了数倍。

　　笔尖停在纸面上，林知微看着那简洁明晰的步骤，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是挫败，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震撼，以及一丝被点醒的豁然。

　　她想起他那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洞察一切的黑眸。

　　他绝对不是外界传闻中那个只会打架惹事的草包校霸。

　　他的思维敏锐度、对物理本质的理解，远超普通优等生。

　　*他到底隐藏了多少？* 这个疑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盘旋在她脑海。

　　第二天清晨，林知微依旧是最早到教室的那批学生之一。

　　她习惯性地拿出水杯，准备去接热水，却发现桌肚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她伸手一摸，摸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装着几颗独立包装的、浅绿色的薄荷糖。

　　袋子外面没有任何标签，只有糖本身素净的包装。

　　谁放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空位。陆嘉言还没来。

　　是恶作剧？还是……

　　她捏了捏那袋糖，指尖传来塑料包装的窸窣声。

　　犹豫了一下，她拆开一颗，放进嘴里。

　　清凉微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驱散了清晨的些许困倦，也让因思考而有些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味道……不错。* 她默默想，将剩下的糖小心地放回了桌肚深处。

　　陆嘉言踩着早读铃响的前一秒晃进教室，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他坐下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桌肚方向，看到她放在那里的水杯和已经打开的书本，眼神微动，却没说什么。

　　早读课，教室里书声琅琅。

　　林知微正在默诵英语课文，一张小小的纸条再次从桌子下面递了过来。

　　这次的字迹依旧潦草，内容却让她心头一跳：

　　**“解法试了？能用？”**

　　她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他果然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沉默了几秒，在纸条的背面，用她清秀工整的字迹，回了两个字：

　　**“可以。谢谢。”**

　　想了想，又添上一句：

　　**“你怎么会想到那种解法？”**

　　纸条传回去后，旁边安静了片刻。

　　就在林知微以为他不会回复，准备继续看书时，纸条又被推了回来。

　　**“书上看的。”**

　　典型的陆嘉言式回答，敷衍又拽得要死。

　　林知微抿了抿唇，没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藏在《算法导论》下的代码世界一样。

　　然而，午休时分，一个突如其来的机会，让她窥见了他秘密的一角。

　　她因为要赶一个程序修复的进度，午休时间也留在教室，用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争分夺秒地敲着代码。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几个趴在桌子上午睡的同学，以及……同样没去食堂，正戴着耳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陆嘉言。

　　她正全神贯注地调试一个循环逻辑，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其隐蔽的图标忽然闪烁了一下。

　　这是一个她设置的警报，提示她租用的服务器遭到了某种程度的端口扫描。

　　*有人在对我的测试环境进行探测？* 她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调出安全日志。

　　攻击源IP很陌生，手法算不上高超，但透着一股不依不饶的试探意味。

　　她习惯性地开始追踪IP来源，并部署简单的混淆策略。

　　这对于她这个常在极客论坛接活、偶尔也会遇到无聊人士试探的“神秘大神”来说，是基本操作。

　　就在她专注分析日志时，旁边原本闭着眼的陆嘉言，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目光落在了她的电脑屏幕上。

　　那屏幕上快速滚动的命令行界面，复杂的网络诊断信息，以及她偶尔切到后台的代码编辑器界面，显然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会接触的东西。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坐直了些。

　　林知微察觉到他的注视，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合上电脑。

　　“别动。”陆嘉言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倾身过来，手指指向屏幕上一条不起眼的日志记录，“这个SYN包的重传模式，有点意思。”

　　林知微愣住了。他能看懂这些？SYN包？重传模式？

　　陆嘉言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惊讶，目光依旧锁定屏幕，手指在空气中虚点了几下，像是在模拟数据流：

　　“来源IP是伪装的，跳板机可能在东南亚。目的不是攻击，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在确认某个人的存在。”

　　他的分析精准、老道，完全不像个门外汉。

　　林知微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懂网络安全？”

　　陆嘉言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暴露了太多。

　　他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随便看看，不行？”

　　*又是随便看看？* 林知微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同桌身上笼罩的迷雾，比她自己还要浓重。

　　“你在论坛的ID是什么？”陆嘉言忽然问道，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林知微心头警铃大作。

　　极客论坛是她重要的收入来源和身份掩护，绝不能暴露。

　　“什么论坛？”她故作平静地反问，同时快速关闭了所有相关窗口。

　　陆嘉言盯着她看了几秒，女孩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她瞬间筑起的防备。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重新戴上了耳机。

　　“代码写得不错。”在音乐声隔绝外界之前，他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林知微握着鼠标的手，微微汗湿。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讲解的正是关于天体运动和万有引力的内容，不可避免地再次提到了洛希极限。

　　“当一个天体过于接近另一个质量更大的天体时，受到的潮汐力会超过其自身的引力，从而导致解体……”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林知微听着，思绪却有些飘远。

　　洛希极限。一个关于距离、引力与毁灭的临界点。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嘉言。

　　他正支着下巴，看似在神游天外，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某种复杂的节奏。

　　他们之间，似乎也存在着某种无形的“洛希极限”。

　　靠得太近，会窥见彼此隐藏的世界，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共振，也可能会……面临未知的风险。

　　她是那个小心翼翼维持轨道、不敢轻易靠近的小行星。

　　而他，是那个质量巨大、充满未知引力的中心天体。

　　放学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知微没带伞，她将书包抱在怀里，准备冲去公交站。

　　刚跑到教学楼门口，一把黑色的、质感极好的雨伞撑开，稳稳地遮在了她的头顶。

　　她抬头，对上陆嘉言没什么表情的脸。

　　“顺路。”他言简意赅，语气还是那股熟悉的别扭劲儿。

　　雨幕之中，伞下的空间变得逼仄。

　　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凉。

　　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校园里，谁都没有再说话。

　　走到公交站，雨刚好小了一些。

　　林知微低声说了句“谢谢”，准备离开伞下。

　　“林知微。”陆嘉言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他从口袋里摸出早上那袋薄荷糖，塞进她手里，眼神看向远处来来往往的车流，语气硬邦邦的：

　　“提神。下次别在公共网络下直接连测试服务器，不安全。”

　　说完，他收回伞，转身重新走入细密的雨丝中，背影挺拔而孤峭。

　　林知微握着那袋带着他体温的薄荷糖，站在逐渐停歇的雨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心里某个坚固的角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和那颗薄荷糖的清凉，悄然融化了一小块。

　　洛希极限的警告依然存在。

　　但引力，似乎已经开始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