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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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明媚，穿透玻璃，将餐桌分割成明暗两半。空气凝滞，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徒劳翻滚，如同谢言此刻纷乱却无处着落的心绪。连日低气压的酝酿，已在两人之间堆积起看不见的冰墙。
宋翊看着谢言盘中几乎未动的早餐，那枚他精心煎制的太阳蛋，边缘焦黄完美，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嘲讽。谢言低垂着眼，脸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眼下淡淡的青黑是连日失眠与内心消耗的印记。他沉默地拨弄着食物，动作缓慢而无力，仿佛连抬起筷子的力气都已耗尽。
这种沉默的消耗，比任何激烈的争吵更让宋翊感到一种钝刀割肉般的焦灼和无力。他像面对一座不断自我坍塌的沙堡，他拼命想用手拢住，沙粒却依旧无情地从指缝流逝。
“言言，”宋翊放下自己的餐具，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响声。他努力让声音平稳，却掩不住底下的紧绷，“我们得谈谈。不能总是这样。”
谢言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谈什么？”声音轻飘，缺乏实感。
“谈什么？”宋翊重复，一股火气夹杂着深切的担忧直冲头顶，“谈你为什么不吃饭、不睡觉！谈你为什么一提到周末、提到以后就躲闪！谈你心里到底在怕什么！”他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上，目光如炬，试图穿透谢言低垂的眼帘，“是不是只要你不看、不听、不想，那些问题就会消失？谢言，你这样是在折磨你自己，也是在折磨我！”
最后一句，带着受伤的指控。谢言终于抬起眼，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疲惫、痛苦，还有一种宋翊读不懂的、近乎死寂的决绝。他静静地看着宋翊，看得宋翊心头发慌。
“折磨你……”谢言轻轻重复这三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是啊，我总是在折磨你。从以前……到现在。”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翊急声辩解，心中警铃大作。谢言的状态不对，太平静了，平静得可怕。
“不，你说得对。”谢言打断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像淬了冰，一字一句，清晰缓慢地砸下来，“宋翊，我们……分开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阳光刺眼，尘埃定格。宋翊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几秒钟后，一种混合着震惊、荒谬和被背叛的剧痛才海啸般席卷而来。
“……你说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谢言避开了他瞬间变得骇人的目光，看向窗外明媚到虚假的天空，侧脸线条绷紧，下颌线清晰而脆弱。“我说，我们分开吧。”他重复，语气没有起伏，却更显残忍，“这样下去，没有意义。我只会拖累你，把你的人生也弄得一团糟。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病人，一个连未来都不敢承诺的懦夫。”
“拖累？懦夫？”宋翊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尖锐的噪音。他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死死盯着谢言，眼中翻涌着暴烈的赤红，愤怒、心痛、难以置信交织冲撞，“谢言！你看着我！谁他妈允许你用这种理由判我出局的？！什么叫更好的？你就是最好的！我宋翊这辈子就认准你了！病怎么了？我们一起治！未来怎么了？我们一起闯！你单方面说分开就分开？你把我当什么？！”
他的怒吼在餐厅里回荡，带着破碎的尾音。可谢言却像是早已隔绝了所有声音，他只是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宋翊。那眼神里没有泪，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就当我……是顾凌轩吧。”他轻轻地说，吐出了那个被刻意遗忘的名字，也像亲手撕开了最后一点温情的伪装，“顾家的顾凌轩，身上背着甩不掉的东西，心里藏着治不好的病，眼前……是看不到头的麻烦。宋翊，你的世界应该是亮的，热的，自由的。别被我拉进泥潭里。我们……到此为止。”
“顾凌轩……”宋翊喃喃重复，这三个字此刻从谢言口中说出，不啻于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捅穿了他所有强撑的盔甲。极致的愤怒和伤心席卷了他，烧毁了他的理智。他怒极反笑，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
“好！好一个顾凌轩！顾、少、爷！”他咬着牙，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淬着冰与火，“终于肯承认了？终于觉得我配不上你顾少爷的身份，觉得我这点光和热，照不亮你顾家高门大院里的阴霾了是吧？”
他逼近一步，周身笼罩着骇人的低气压，眼神却痛得像是要滴血：“分手？行！但你别用这种为我好的烂借口！你就直说，你怕了！怕你爸，怕那个破宴会，怕你身上那堆破责任！你连带着也怕了我，怕我这点不管不顾的喜欢，会搅乱你按部就班、早就被规划好的人生！”
他俯视着谢言苍白平静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裂痕，一丝动摇，却只看到一片让他心寒的死寂。这死寂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更伤人。宋翊只觉得一股灭顶的绝望和暴怒冲垮了堤坝。
“我他妈真是天下第一号傻瓜！”他低吼着，声音嘶哑破裂，“我还以为我能把你从那个壳里拉出来，还以为我能当你的太阳！结果呢？你心里那堵墙，从头到尾就没对我真正打开过！你一边依赖我的好，一边随时准备缩回你顾少爷的龟壳里去！谢言，不，顾少爷，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到此为止？”宋翊重复着谢言的话，猛地直起身，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多待一秒，无法忍受多看这张平静到残忍的脸一眼。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幅度大到带倒了桌上的水杯。
玻璃杯砸在地砖上，清脆的碎裂声炸开，水渍和碎片四溅，如同一地狼藉的心。
宋翊看也没看那狼藉，只是死死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更疯狂的冲动。他最后看了谢言一眼——那个人依旧坐在那里，面对着破碎的杯子和决裂的话语，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彻底的冰冷，淹没了宋翊最后一丝希望。
“如你所愿，顾少爷。”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冰冷刺骨、毫无笑意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最后的判决，“我走。不耽误您……清静。”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脊背挺得笔直，却僵硬得像一块即将碎裂的冰。
没有摔门。他只是轻轻拉开了门，然后走了出去，再轻轻带上。
“咔哒”一声轻响。
门锁合拢的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却比任何巨响都更震耳欲聋，仿佛彻底关上了某个世界。
谢言依旧坐在餐桌旁，一动不动。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地上四散的玻璃碎片和水渍，看着那枚早已冷透的太阳蛋。
良久，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束缚，砸落在冰冷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湿痕。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灼穿一切的温度。
他抬起颤抖的手，捂住脸，单薄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开始颤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终于从指缝中漏出，在这个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空旷冰冷的“家”里，微弱地回荡。
他亲手推开了他的太阳。
从此，长夜再无破晓。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 7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