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爱》土小一一

30、心墙

　　林尘面色冷静，似乎对霍延曦刚才的决定并不意外，也丝毫不想去探究为什么。
　　他专注的剥去鸡蛋的外壳，露出里面白嫩的蛋白，表面丝毫没有损坏。剥好的鸡蛋被放入白色的小瓷碟中，递到了霍延曦触手可及的地方。

　　“问我为什么让你去徐予宁那里！”
　　霍延曦喝了口粥，目光则盯着林尘白皙修长的手指，见他抽出桌面的纸巾，擦起了手。

　　“霍总开心就好。”
　　林尘不关心，也不想问。
　　霍延曦能安什么好心？
　　他憋的什么坏水，想说自然会说。就算不说，等到了时候，林尘也自然会知道。

　　开心就好？
　　霍延曦抬手，将早餐中那一盘最难剥的粗粮，‘砰’的送到林尘面前。
　　刚抱起粥碗，准备喝粥的人望着眼前一大盘东西，复又将抱左手手心的瓷碗放下，略带脾气的将小勺子插入了粥碗中。
　　林尘抿了下唇，盯着眼前不知从哪里开始动手的食物，“霍总想吃哪个？”
　　“都要！”
　　“.……”

　　林尘耐着性子，小心翼翼的剥去拇指山药的外皮，一个个递到霍延曦面前。
　　霍延曦慢悠悠将粥喝完，就这么看着自己面前的瓷盘中，渐渐堆满了悉心剥去外皮的拇指山药、奶油蜜薯，以及为了方便拿取，特意留了一半外壳的长生果。
　　霍延曦不爱吃甜的，只用叉子吃了两小截软糯的雪色山药，“剩下的，你剥的，自己吃完！”
　　“.……”
　　林尘望着眼前，费了半天功夫才剥去外壳，堆成小山的各式五谷，幽怨的瞥了一眼霍延曦。
　　“珍惜粮食，浪费可耻！”
　　“.……”

　　当然，林尘并没有真的将那些黏糊糊，占肚子的食物全部吃完。所以便有了二人离开公司后，刘雯进来收拾残局时，看到的一幕——沙发旁的茶几之上，剩在瓷盘中的被剥的十分完整，赏心悦目的五谷。

　　林尘手上拎着电脑包，抱着文件经过自己的位置时，鬼使神差的翻了翻左手第二个抽屉，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一盒。
　　他随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将盒子装进了西装口袋里。

　　进入电梯，霍延曦便注意到林尘的嘴巴一边有点鼓着。
　　这家伙！

　　步出电梯，林尘跟在霍延曦后面，哔哔两下，解开了车锁。
　　可霍延曦并未立即上车，而是站在了前后门中间。
　　“？”
　　林尘疑惑的望着他，忽而霍延曦抬手捏住了林尘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巴。
　　有一股酸酸甜甜的橙子味……
　　“……”
　　林尘齿尖一用力，嘴里那颗圆溜溜的橙皮糖瞬间碎成了渣渣。
　　霍延曦上下淡淡扫了一眼，沉默着抬起左手，悠悠伸向林尘的西装口袋。
　　“……”
　　刚刚从位置上捡到的糖，就这么被霍延曦抢走了。
　　霍延曦松开扼住林尘下颚的右手，漫不经心的打开那小盒子，晃了晃，倒出一颗圆溜溜的糖果，放入嘴中。
　　“……”
　　酸酸甜甜的味道。
　　一般，凑合，不难吃！
　　霍延曦看了眼外包装盒上的英文字母，便将那盒糖果塞回了林尘的口袋里。
　　“......”
　　“去住建局！”
　　说完，霍延曦便打开了身后的车门，转身上了后座。
　　林尘微微拧眉，因刚刚霍延曦的举动，在原地僵了片刻。
　　旋即，他打开驾驶位的车门，上了车。

　　上车后，没一会儿，霍延曦放下了后座的桌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林尘开着车，只听到后面的人不停地敲击着键盘，也不知道他在鼓捣什么。
　　期间，霍延曦还拨打了一个电话，他语气间露出了少有的谦逊与客气。

　　二人抵达目的地，步入庄严、肃穆的政府办公厅大楼时，霍延曦不由的看了眼林尘。
　　“紧张吗？”
　　林尘面色淡然，“不紧张。”
　　两人抵达12楼，在相关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接待室。
　　“霍总，您稍等。”
　　工作人员很客气，霍延曦微微颔首，不一会儿，便有人为他们上了茶。
　　林尘见茶杯中漂浮的绿叶，心想：霍延曦应该喝不惯吧！
　　霍延曦目光盯着装在档案袋中的文件，竟然端起了茶杯，并叮嘱了林尘一句，“等会儿，别紧张。”

　　林尘心想：自己并不紧张，倒是霍延曦……
　　可当他听清霍延曦称呼进来的两位男子‘赵局’，‘刘处’时，他才后知后觉，刚刚霍延曦的叮嘱并不多余。

　　待两人落座，霍延曦单刀直入，将准备好的证据，直接送到了那位看上去慈眉善目但却不怒自威的赵局长面前。
　　见赵局长并未有所行动，坐在他旁边的刘处长，扶了扶眼镜，替其开口道：“年轻人，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霍延曦似乎料到了对方会是这个反应，面色如旧，“既然今天我来到了这里，就不会回头！”
　　话毕，他示意林尘将所有数据投映到了公屏上。
　　随即，霍延曦便开口，将此次招标存在的问题悉数披露了出来，几乎囊括了京城所有的头部单位，包括中芯。
　　林尘配合霍延曦的节奏，来回切换数据与幻灯片，并在霍延曦休息、停顿的间隙，适时地帮其补充说明那些由他负责整合的数据。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十分默契。

　　赵局长见两位年轻人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企图搅浑京城这潭水，抬手伸向桌面，悠悠翻开了那份资料。
　　一直保持缄默的赵局，忽而开口，打断了林尘，将目光投向霍延曦，“非得是中芯吗？”
　　“……”

　　林尘顿住，他不由的将目光转向霍延曦。
　　“可以不是中芯，但一定不能是心术不正，妄图从民生工程中攫取利益的无良宵小。”
　　林尘从未见过霍延曦一脸严肃，却又满身正气、正义凛然的模样。
　　他的话掷地有声，既又分量，又有责任感。
　　尤其是他在阐述问题时，并未刻意回避或隐瞒中芯自身存在的问题，这也是最令林尘意外的。

　　“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赵局长阖上面前的文件，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口吻对霍延曦道：“这个项目，其实谁做都可以。若现在忽然叫停，项目进度被拖延不说，甚至可能在我任期内无法重新启动。现成的政绩，如今已是我的囊中之物，我没必要承担风险。”
　　林尘听赵局长言语间的态度，心里一沉。看样子，这位领导是准备袖手旁观了。

　　“运河文旅项目是国家重点项目。虽然之前一直对外声称的是省级项目，但稍微了解过这个项目的人，应该都清楚，这个项目实际上是打造城市名片的国级项目。”霍延曦用词精炼，准确，他不卑不亢的看着端坐在他对面的两人，言辞犀利、目光如炽，“我不愿看到，原本用来促进城市就业，文旅，乃至造福子孙后代的民生工程，尚未启动，就被污染！运河之水，本应至纯，不该沾染俗世的欲望、贪念！”

　　林尘怔怔的看着霍延曦。
　　这番怀有广阔胸襟、远大格局的话，似乎不应该从霍延曦那张惹人讨厌的嘴里说出来。
　　很违和，很不可思议。
　　他心中垒起的那座高墙之上，刹那间，似有藤蔓生长，挤出了微小的缝隙。
　　心墙投注下阴霾，阴影背后，似有一道绚烂、夺目的光。

　　一直不苟言笑，面色严肃的赵局长，在听完霍延曦的话之后。
　　沉默半晌，忽而发出爽朗的笑声，这笑声将会议室内紧张、严肃的氛围一扫而空。
　　他身旁的刘处长，眼神间也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子成，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是，赵局。”

　　林尘见赵局长的眼里染起欣慰的笑意，一直盯着霍延曦看，似乎要在那张英气焕发的脸上，搜寻什么东西似的。
　　霍延曦与之对视的一刻，从对方矍铄的目光中窥见到一些浅藏的、久远的情愫。

　　“延曦，你的格局，可比你父亲要大多了！”
　　赵局长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让林尘为之一僵。
　　“子成，你说是吧？”
　　“哈哈，不错！”
　　“赵……”
　　“唉，你给我打住，公事已经聊完了。”赵局长摆摆手，慈眉善目的看向霍延曦。
　　霍延曦见对面二人皆目光殷切的望着自己，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无奈喊了声‘赵叔’，‘刘叔’。

　　林尘震惊于霍延曦与两人熟络、亲密的关系，也讶异于霍延曦自始至终并未借由这层关系，行使过任何特权。
　　这和他记忆中，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霍延曦，大相径庭。

　　“这位是你助理？”
　　赵局长将目光投向刚才与霍延曦配合默契的林尘。
　　“嗯，林尘。”
　　霍延曦不假思索的回应，似是某种习惯。
　　“林尘？”赵局长对他的名字挺感兴趣，“哪个‘chen’？”
　　林尘淡淡‘嗯’了一声，神态自若，平静无波说：“尘埃的尘。”
　　他回答的利落，干脆，没有一丝犹豫，也似是某种习惯。
　　赵局长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很有意思，并没有多想，只是很中肯的评价道：“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将数据挖掘到这个程度并精准复述，还和延曦配合的这般默契，足见你和他一样机智、聪颖。”
　　“尘尽光生。” 赵局长拍了拍霍延曦的肩膀，“小伙子，眼光不错，没让明珠蒙尘！”

　　对此评价，霍延曦不置一词，林尘也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