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璞玉》Kitty猫儿

55、裂隙

　　苏晚在地毯上不知蜷缩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那阵剧烈的、蚀骨般的痛苦浪潮终于缓缓退去，不是被抚平，而是像暴风雨后的海面，暂时陷入了死寂的疲惫。药效混杂着极度的精神消耗，将他拖入了一段短暂而不安的睡眠。

　　他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不是他的手机，是沈砚清留在床头柜上、用于“紧急联系”的那一部。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个被标记为“物业安保”的号码。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残留的恐惧让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接通了电话。

　　“苏先生吗？”那边传来恭敬却公式化的声音，“沈先生吩咐过，您如果需要用车或外出，请提前告知我们，以便安排安保随行。”

　　是监控。他昨夜的失态，必然已经被记录，并触发了某种警报。沈砚清即便不在，他的眼睛也无处不在。

　　“……不用。”苏晚的声音嘶哑干涩，“我……我不出去。”

　　挂了电话，他瘫坐在地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逃？他能逃到哪里去？这栋别墅是囚笼，外面的世界，在沈砚清的掌控下，又何尝不是另一张更大的网？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人脸色青白，眼下是浓重的黑影，嘴唇因为被咬破而显得有些红肿，整个人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脆弱得一触即碎。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昨夜那灭顶的绝望和痛苦再次清晰地回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他会不会彻底疯掉，或者……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

　　那个咖啡馆的地址，和“望安”两个字，再次浮现在脑海。像黑暗尽头唯一微弱的光点。

　　他需要那点光。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哪怕只是确认那光是否存在。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藤蔓般从绝望的废墟里生长出来。

　　他回到卧室，找出那身最不起眼的、料子普通的深色衣裤换上。然后，他走向那个存放药片的床头柜，没有取出药瓶，而是将里面所有的药片，大约十几粒，全部倒了出来，用一张纸巾小心包好，塞进了裤子口袋。

　　这不是为了服用。这是他唯一的“筹码”，或许能为他争取到一点不被立刻找到的时间——如果他估算得没错，沈砚清很快会发现药片的异常消耗。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别墅大门前。他知道外面有监控，有安保。但他记得，每天上午会有一个固定的保洁人员，从侧面的小门进入，处理垃圾和进行日常清扫。那个时间点，安保的注意力通常会稍有分散。

　　他计算着时间，躲在玄关的阴影里，听着外面隐约的动静。当听到侧门被打开，保洁推着车进来的声音时，他猛地拉开厚重的大门，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冷冽的空气瞬间灌入肺腑，让他几乎窒息。他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沿着别墅外围林木茂密的小径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他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视线追来，有隐约的呼喊声，但他不敢停，只是拼命地跑，朝着记忆中那个老城区的方向。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像烧着了一样疼痛，双腿软得如同棉花，才踉跄着停下，扶着一棵粗糙的树干剧烈喘息。他回头望去，别墅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

　　他逃出来了？
　　就这样……逃出来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他。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刻在脑海里的地址时，声音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车子驶入老城区，嘈杂的市声，熙攘的人流，早餐摊升腾的热气……这一切熟悉又陌生，像上辈子的记忆。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包药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出租车在一个转角停下。苏晚付了钱，推开车门，站在了那家名为“旧时光”的咖啡馆门口。

　　玻璃窗上挂着小小的风铃，门楣是褪色的木牌。它就在那里，平凡，安静，与顾晏给他的地址一模一样。

　　他站在门口，像一尊被突然按下暂停键的木偶。下一步该怎么办？进去？然后呢？说什么？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他心底漫无边际的寒冷和恐惧。

　　裂隙已经撕开。
　　他站在了光的边缘。
　　但光的那边，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