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璞玉》Kitty猫儿

56、微光

　　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咖啡馆内温暖的气息夹杂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糕点的甜腻扑面而来，与室外清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苏晚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眩晕。店内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氛围安宁。这正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对他而言，竟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店内，最终定格在靠窗最里侧的一个卡座。顾晏坐在那里，穿着简单的浅灰色毛衣，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和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他正低头看着屏幕，侧脸线条温和，神情专注。

　　似乎是感应到了门口的注视，顾晏抬起头。当他的目光与苏晚仓惶、苍白的脸对上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迅速转化为深切的担忧。他立刻合上电脑，站起身。

　　“苏晚？”顾晏快步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你怎么……”他的目光在苏晚身上迅速扫过，那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普通衣裤，青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那双写满了惊恐和绝望的眼睛，无一不在昭示着异常。

　　苏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他看着顾晏干净温和的脸，看着他眼中纯粹的担忧，一种巨大的委屈和自惭形秽感汹涌而来。他觉得自己玷污了这片干净的空间。

　　“我……”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顾晏立刻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力道沉稳而不过分亲密。“先坐下。”他引着苏晚走向那个僻静的卡座，让他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自己则坐在外侧，巧妙地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服务生走过来，顾晏自然地替他要了一杯温水和一份简单的三明治，没有多问一句。

　　温水下肚，带来一丝暖意，稍微安抚了苏晚紧绷的神经。他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低着头，不敢看顾晏。

　　“发生了什么事，苏晚？”顾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可以告诉我。或者，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先休息一下。”

　　他的体贴和尊重，像一根柔软的刺，轻轻扎在苏晚心上。与沈砚清那种带着掌控欲的“关怀”截然不同。

　　苏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水渍。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顾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叠纸巾推到他手边，然后安静地等待着，目光平静而包容地落在窗外，给了他一个可以整理情绪的空间。

　　这种无声的理解，比任何追问都更让苏晚崩溃。他像一座终于决堤的水坝，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屈辱、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他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开始诉说。没有提及沈砚清的名字，只用“他”来代替，诉说着被监控的生活，失去自由的窒息，那些白色的药片，以及昨夜那蚀骨铭心、如同坠入地狱般的痛苦……

　　他说得很混乱，很多细节模糊不清，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顾晏安静地听着，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之前就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苏晚用这种破碎的语气诉说出来，冲击力依旧巨大。这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

　　当苏晚说到他偷跑出来，口袋里还装着那些药片时，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个用纸巾包裹的小包硌着他的腿侧，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晚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顾晏，眼中充满了彷徨和无助，“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顾晏看着他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而温和。

　　“听着，苏晚，”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你现在很安全。这里很安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需要马上决定什么。可以先休息，吃点东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可靠的朋友，或者……寻求一些法律上的咨询。”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给出了切实可行的选择，将主动权交还到苏晚手中。

　　“法律……”苏晚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恐惧。对抗沈砚清？他连想都不敢想。

　　“别怕，”顾晏看出了他的恐惧，语气放缓，“这只是选项之一。现在，你先放松下来。”

　　他将那份三明治往苏晚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你需要体力。”

　　苏晚看着眼前简单的食物，又看了看顾晏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顾晏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这束光，不像沈砚清那样带着灼人的掌控欲，而是温和的，坚定的，带着一种让人想要依靠的力量。

　　他颤抖着手，拿起三明治，小口地咬了下去。食物哽在喉咙里，难以下咽，但他强迫自己吞咽。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沈砚清会发现后会如何震怒。

　　但此刻，在这间小小的咖啡馆里，在这束微光的笼罩下，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全感。

　　尽管这安全感，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