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汴京春》摹夏

77、原来她也是爱她的

　　简王觉得这孩子受了刺激：“所以……你得到答案了吗？”
　　陈曦摇头：“没有。”没人看出她不是她，也没人能给出答案。
　　简王：“听李家夫妇说，你去吴家退了婚。”
　　陈曦不明白他要说什么：“是。”只是没退掉。
　　简王终于听到一个能听懂的消息：“那你有什么打算？可要换一门亲事？”
　　陈曦：“为什么要换一门亲事？我不打算成婚。”
　　简王瞪大眼睛：“所以你寻访佛寺，是在查探哪家庙宇合适，要出家？！”
　　并不是，我在寻找高人，只是还没找到，需要继续找。
　　简王起身踱步，最终还是说出口：“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定然也知晓……”你的身份很尴尬。
　　这就挑明了！
　　然后呢。
　　陈曦忽然冷静下来：“我知道。所以如果让我死，我毫无怨言；若是放我活着，我自愿出家为尼。从此世俗一切再无瓜葛。”
　　简王深深看着这个女娘：“所以你拒婚曾家，退婚吴家，频繁探访寺院就是想不拖累几家人。因为你早打算要出家？”
　　陈曦沉默，其实她不想出家，但是这不是别无选择吗。
　　简王叹息：“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做下的错事不该你承担。可是你觉得你出家为尼，这许多人便可安心了吗？”
　　陈曦当然明白，至少李家不能安心，养父母对李辰的情谊甚至在生身父母之上。
　　简王猜到她自然想到李家夫妇，从桌上拿起一本册子递给陈曦。
　　陈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接过来翻看，心中无比震惊。
　　简王点头：“正如你所见。这是李家在各地的马场造册。”
　　他看着陈曦说出她心中疑问：“你想问为何在我手上？”
　　陈曦首先想到的是，养父母该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简王拿她的身世威胁李家。
　　不对，宗室亲王无实权，简王又有眼疾，他不具备造反的条件，更无需敛财。
　　那么说是上面那位！
　　可是李家就算是江南大商户，哪里来那么多本钱，她记忆里李家并没有现在这么豪富。
　　是曾向晚，曾家嫡女嫁入皇家，那些丰厚的嫁妆，就算曾向晚开善堂，几十个孤儿能吃多少穿多少。
　　原来她都投进了马场，陈曦不得不佩服能叫这么多人心甘情愿跟随，二十年仍旧有人甘愿弃性命只愿为她复仇的女人。她若是男子，其才智魄力定然是曾家的佼佼者。
　　难怪，她虽然离开了曾家，为了安顿李辰这个女儿，曾家二舅仍愿意为妹妹在朝堂上站队。
　　曾向晚的确值得。
　　这么长时间陈曦已经捋顺了关系。
　　从端王信封的仙师林灵素，写给张惟清的信，她大概猜测出事情的全貌。
　　林灵素说当今官家是窃国，早该在十八年前便该死，端王才是正统。
　　那么也就是说原本该死的皇帝赵煦现在还是官家，原本该做皇帝的端王赵佶仍旧是端王。
　　所以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历史中的宋，是三千世界中的某一粒微尘。
　　而她作为赵佶与简王妃曾向婉的奸生女，现在的身份多了一个，造反的端王的奸生女。
　　李辰，幸好你不在，你如果在估计也要死上好几回了吧。
　　生母曾向婉，宋朝显赫家族，出了曾巩、曾布的曾家。她到底爱简王还是端王并不重要，她无法突破世俗的枷锁，她唾弃自己痛恨带给她耻辱的女儿。
　　在矛盾纠结中，一次次伤害着毫不知情的，无辜女孩，却多年以来步步为营地为女儿谋划。
　　最后因为听到女儿恨她，为了给女儿争取更多的生机，决绝地放弃生命。
　　原来她也是爱她的，爱着她的女儿李辰。
　　陈曦理解，但却不能代替李辰原谅。
　　至于端王，名义上的生父。
　　陈曦不确定在张惟清杀死他曾经的爱人，又撒下天罗地网追杀他的女儿时，他在做些什么。是否无辜。
　　陈曦不想猜测，如果没有机会见面就此作罢；若是将来见面，她想代李辰问问，那个曾经温柔地递给她糖人的让她叫父亲的人，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简王见陈曦陷入情绪，面目逐渐癫狂，高声喊：“曦娘，你还要出家吗？”
　　陈曦愣了，我不想出家，谁说我要出家了，李辰也不想。
　　我们都喜欢吃肉。
　　记忆里，李宝与娄正霄时常去庵堂看望李辰主要是送肉。
　　在后山吃完，再消化消化，确认身上没肉味儿了，再返回庵堂。
　　出家不能吃肉，能好好活着，痛快地吃肉，为啥要出家。
　　简王接着说：“你一心出家，可对得起你养父母散尽家财救你！”
　　所以呢，不用出家，就可以活着吗？
　　简王拿出一个配银锁钥的黑漆涂银的匣子，递给陈曦。
　　又是什么，陈曦不想接。
　　刚才接东西，看到李家破产了，因为她。
　　现在这个盒子看起来比家产册子，看起来贵重许多，又是因为她的什么。
　　简王将盒子递到她手中，示意打开。
　　陈曦不得不打开。
　　是一个红锦丝带系着的银轴。
　　这是什么东西？
　　简王示意她继续。
　　卷轴打开，销金白绫纸上写着：牒册编号、宗室女信息、血脉渊源……
　　生父赵似、生母曾氏、嫡母韩氏……
　　血脉渊源处写着：诞育之初，生母曾氏难产身故。郡主夙体孱弱，高僧批命，恐难养成，需离亲远遁，年过十八方才无虞。简王于郡主弥月之辰，亲送江南钟台庵大德女尼澄空师太抚育。今，年过十八，郡主已过劫数，可归宗族。
　　陈曦愣了，这是宗室牒册，简王要认下她！
　　简王：“你母亲曾向婉死了十八年；你师父是澄空师太，也已经圆寂；你养父母是李家夫妇。你是钟台庵晨曦居士，曾用名李辰，本名赵辰，皇家敕封咸宁郡主。我大宋简王赵似的嫡长女。”你只是不能明着为你的生母守孝了，但仍可为师父守心丧。

　　此时此刻陈曦终于明白了曾向晚为什么那么笃定，这个人能护李辰周全。
　　原来曾向婉太了解他了，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他对曾向婉的情谊，也许有男女之情，但绝对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

　　陈曦稀里糊涂地成了简王长女成了咸宁郡主。
　　稀里糊涂地回到李家。
　　接下来她要收拾东西住到简王府，开始学习宫廷礼仪，并准备进宫接受册封。
　　李家上下都懵了，但是李德祥和秋红玉难掩高兴，如此最好，入了宗室牒册，再不会有任何变化。
　　陈曦扑进秋红玉怀里：“阿娘，我不想住到简王府。”
　　秋红玉整个人都轻松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婉婉的谋划没有白费。
　　嗔怪道：“说什么胡话，你本来就是皇家郡主。终究是要回去的。”
　　陈曦慨叹，李辰如果在，定然会羞愤难当，她应该更不愿意与生父的任何相关的关系牵扯上吧。
　　简王说得可以为师父守心丧。
　　守孝27个月，不得婚丧嫁娶，已经过去七个多月，若有婚约，她要在简王府再待近两年；若无婚约，简王和简王妃可以掌握她的婚姻。
　　嫁给别人，陈曦皱眉：这种感觉太不好了，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行，不能嫁给别人。
　　可是她和吴璘退婚了。
　　如果再找吴璘帮忙，这件事是不是她太狗了些。
　　可是简王府太压抑了，并且如果被简王夫妇找个高门大户嫁出去，不如找老熟人。
　　作为皇室外嫁妇虽需要注意言行，却比在王府住着自由度要高许多。
　　再者吴家门第不那么高，刘夫人为人不古板。
　　陈曦现在觉得曾向晚其实挑得真挺好。
　　只是她刚刚退婚半个多月，这又要复婚。
　　出尔反尔，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想起吴璘，陈曦觉得他该是不会放弃的吧，如果吴璘再找她说负责的话，那么就借坡下驴。
　　解决了离开简王府的事，陈曦有些沉重。
　　李家呢，李家怎么办，如果她找到回去的方法，欠下的李家父母的情谊该如何还。
　　为了她，李家相当于破产了。
　　陈曦这才发现，以前宅子里至少有十来个仆从，如今只剩下曾向晚留下的人，梅娘、春娘和陈嬷嬷三家人，说是雇佣，其实是曾向婉的托孤，奉养陈嬷嬷和照看两个随身如姐妹一般的人。
　　这些不应该是李家的责任，都该是李辰的，如今是她的。
　　如果以后都回不去，这些都该是她的责任，不该是养父母也不该是哥哥李宝的。
　　她欠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是该考虑赚钱，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苏音将纸钱投入盆中，跪在地上磕头：“不孝女苏音，叩请大伯、父亲、母亲大人领金银纸钱、香烛素酒。”滴滴眼泪落在泥里。
　　文元低声说：“郎君，苏娘子在祭祀，我们为何躲起来？”
　　郑辉看了看文元，为什么躲起来，不知道啊，不为什么，就是：“你没看她在哭么，人在这么伤心的情况下肯定不愿让人看见。”
　　文元：“可是咱们只是在此地见着药材，露面的话还说的过去，你这一躲，不就是有意偷听。”
　　郑辉：“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