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4、第 4 章

　　皇后安排的寝殿精致而安静，熏笼里燃着安神的百合香，锦被温软，周落萦却了无睡意。白日的喧嚣与皇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脑中盘桓，让她心绪难平。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缕箫声，幽幽地，不知从何处钻了进来。

　　这箫声与白日宴上所闻截然不同。不再是那种精雕细琢的苍凉寥廓，而是真真切切的哀怨，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浸透了孤独，丝丝缕缕，缠绕在寂静的宫墙之间，与这金碧辉煌的皇城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周落萦的心被这箫声攫住了。她鬼使神差地披衣起身，未惊动外间值守的宫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走了出去。

　　秋夜微凉，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宫苑的亭台楼阁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她循着那断断续续、却执着不肯停歇的箫声，踏着微湿的石径，绕过几丛修竹，来到了一处僻静的临水小亭。

　　亭中，立着两个人影。

　　近处是个躬身侍立的小太监。而倚着亭柱，面对着一池残荷的，是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修长身影。他正执一管紫竹洞箫，抵在唇边，那凄清孤绝的乐音便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月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侧影消瘦，肩胛骨的线条甚至有些嶙峋，仿佛承载了难以言说的重量。

　　周落萦屏住呼吸，不敢靠近，只远远站着，听得入了神。那箫声里的悲切不似作伪，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荒凉，让她这个旁观者，心头也不由得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楚。

　　许是听得太过专注，脚下不慎踩到了一片落叶，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咔嚓”。

　　箫声戛然而止。

　　“谁在那里？”亭中那人骤然转身，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与警惕。

　　侍立的小太监立刻上前一步，朝周落萦这边望了望，恭敬地回话：“回主子，是……是位官家小姐。”

　　借着皎洁的月光，周落萦这才看清了那吹箫人的面容。他生得极好，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本该是一双星目朗朗，然而，此刻那双眼睛却是空洞的，没有焦距地“望”着周落萦所在的方向，仿佛蒙上了一层拂不开的迷雾。

　　他竟然……看不见。

　　周落萦心头一震，一时忘了回应。

　　那盲眼公子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随即松开，语气平淡无波地开口：“你就是周尚书家的小姐。”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周落萦更是惊讶，她入宫不过一日，此人竟能凭着小太监一句“官家小姐”就准确道出她的身份？

　　她正欲开口询问，那盲眼公子却已微微侧过头，对着虚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你不该在这里。”

　　说完，他伸出手，准确地搭在了早已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伸出的手臂上。

　　“走吧。”

　　小太监低声应了“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主仆二人再未多看周落萦一眼，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小亭，很快便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与树影深处。

　　只留下周落萦独自站在原地，夜风拂过，带来一阵寒意。她望着那空荡荡的亭子，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哀怨的箫声，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问。

　　这个神秘的盲眼公子是谁？他为何独居深宫，吹奏如此悲音？他又为何能认出她？那句“你不该在这里”，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