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煞》一颗小豆琦

15、镜影迷城

　　城北，废弃的第三纺织厂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寂静中透着令人不安的诡谲。
　　程栩带队悄然包围了这片区域，警车熄火，人员无声就位。他抬头望向那栋最高的、残破的厂房，体内的太清镜传来一阵阵异常活跃的悸动，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癸桔，确认位置。”程栩对着微型麦克风低语。
　　耳机里传来癸桔略显失真的声音，还夹杂着铜钱碰撞的细微声响：“就在主厂房里面，没挪窝。不过……程警官，里面的‘气’很乱，像一锅煮糊了的粥，还掺了毒。小心点，我感觉不太对劲。”
　　元少顷站在程栩身侧，手持桃木剑，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癸桔所言非虚。此地怨气冲天，更有空间扭曲之象，绝非普通巢穴。他们恐怕在此经营已久，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顿了顿，看向程栩，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灼，“你……务必跟紧贫道，莫要逞强。”
　　程栩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打了个“行动”的手势。
　　特警队员如幽灵般潜入，程栩与元少顷紧随其后，邹如士与叶幸则在后方指挥车提供支援，李燃负责外围警戒。
　　厂房内部空间极大，废弃的纺织机器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檀香与腐臭混合的怪异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厂房深处——那里似乎点着许多蜡烛，光影摇曳，将一些晃动的、不似人形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越往深处走，太清镜的悸动就越发强烈。程栩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似乎闪过一些不属于此地的画面：破碎的雕花窗棂，摇曳的宫灯，还有一声模糊的、带着泣音的呼唤——“师兄……”
　　他猛地甩头，定睛看去，眼前依旧是破败的厂房。
　　“怎么了？”元少顷敏锐地察觉到他瞬间的恍惚。
　　“没事。”程栩压下心中的异样，握紧了配枪。
　　前方出现了一个被清理出来的圆形区域。地面用暗红色的、疑似朱砂混合了其他东西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复杂到令人眼晕的阵法。阵法的核心，并非预想中的锁魂龛，而是数十面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的古镜！
　　它们被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摆放着，有的完整，有的残缺，镜面皆幽暗无光，仿佛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赵乾和那三名黑袍人跪在阵法边缘，口中念念有词。而阵眼中心，站着的正是那个曾与程栩交过手的年轻黑袍人。
　　他手中托着的，正是那面青铜锁魂龛。龛盖已然打开，一缕缕浓郁如墨的黑气正从中逸散出来，注入地面的阵法。随着黑气的注入，那些古镜的镜面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他们在用生魂之力激活这些镜子！”元少顷失声喝道，语气中满是惊怒，“此阵……此阵绝非寻常聚灵或杀阵，贫道竟从未见过！”
　　年轻黑袍人抬起头，兜帽下露出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带着一丝诡计得逞的微笑：“程警官，元道长，恭候多时了。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他猛地将锁魂龛往阵法中心一按！
　　“万镜归墟，倒影乾坤——启！”
　　轰！
　　整个厂房剧烈一震，所有古镜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光芒并非射向外界，而是如同液体般在阵法范围内流淌、交织，瞬间构建出一个光怪陆离、真假难辨的空间！
　　程栩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彻底变了。破败的厂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幽深、寂静的古街。青石板路，木质阁楼，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赫然是三百年前的终南山下小镇！
　　“幻境？”程栩心头一凛，立刻催动太清镜。镜光流转，试图看破虚妄，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他心惊——这不仅仅是幻境，更像是被强行切割并叠加于此的现实碎片！
　　“程栩！”
　　他闻声转头，只见元少顷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但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波动的薄膜。元少顷正焦急地对着他喊话，声音却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小心……这是……镜影迷城……以镜为基……折射……心神……”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剑光自古街阴影处刺出，直取程栩后心！程栩凭借着在部队练就的本能和太清镜的预警，猛地侧身避过。偷袭者是一个穿着古代劲装的蒙面人，眼神空洞，动作却狠辣无比。
　　与此同时，元少顷那边也遭到了攻击，几名穿着道袍、面目模糊的身影将他围住，剑诀符箓齐出。元少顷又惊又怒，桃木剑金光大作：“何方宵小，竟敢幻化我道门前辈形貌！该死！”
　　程栩这边，刚解决掉那个蒙面人，眼前的古街景象一阵扭曲，瞬间又变成了一年前他导致队长负伤退役的那条阴暗小巷！队长倒在血泊中，失望而痛苦地看着他：“程栩……你为什么……”
　　即使明知是假，那画面依旧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程栩的心脏。他呼吸一滞，动作慢了半拍，侧面一个“毒贩”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他的手臂，带来真实的刺痛感。
　　“程栩！守住灵台！皆是虚妄！”元少顷的喝声穿透了空间隔阂，带着明显的急切，隐约还能听到他那边雷霆炸响的声音，显然战斗极为激烈。
　　程栩猛地咬牙，太清镜力量全面爆发，清辉扫过，队长和小巷的景象如玻璃般碎裂。他喘息着，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厂房的阵法边缘，但周围的环境却在古街、小巷、警局办公室、甚至是他童年故居等各个对他有深刻影响的场景中疯狂切换。每一个场景中，都有“敌人”或“心魔”具现化出来攻击他。
　　他瞥了一眼元少顷那边，景象更是诡异——时而置身烈焰熊熊的丹房，时而处于阴风呼啸的乱葬岗，攻击他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有僵尸，有怨灵，甚至还有他师门长辈的幻影。元少顷气得脸色发白，一边抵挡一边怒骂：“混账！安敢辱我师门！贫道定要将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挫骨扬灰！”
　　癸桔的声音在耳机里断断续续地响起，带着杂音：“……阵法核心……在……镜子……的排列……折射……心神……找到……不协调的……那一面……”
　　找到不协调的那一面？
　　程栩强忍着各种幻象和情感冲击带来的干扰，目光锐利地扫过阵法中那数十面古镜。大部分镜子都在稳定地散发着白光，构建着这个混乱的镜影空间。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角落一面看似不起眼的菱花形铜镜上。
　　那面镜子的光芒，比其他镜子要微弱一丝，而且闪烁的频率也略有不同。更重要的是，当程栩看向它时，他脑海中翻腾的幻象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找到了！”程栩低喝一声，不再理会身边不断涌现的幻象攻击，将太清镜的力量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金色光束，如同狙击子弹般，精准地射向那面菱花铜镜！
　　“休想！”年轻黑袍人厉声阻止，一道黑气腾起拦截。
　　“你的对手是贫道！”早已注意到程栩动作的元少顷，不顾身后袭来的怨灵，咬牙将桃木剑掷出！桃木剑后发先至，带着他满腔的怒火与精纯法力，轰然击散那道黑气！
　　嗤——！
　　程栩的太清镜光毫无阻碍地击中了菱花铜镜！
　　镜面应声而碎！
　　如同连锁反应，整个庞大的镜阵猛地一颤，所有流转的白光瞬间紊乱，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如同断电的荧幕般剧烈闪烁、扭曲，然后轰然崩塌！
　　景象还原，他们依旧站在废弃厂房内。只是地上的阵法光芒黯淡，大部分古镜都出现了裂纹，失去了灵性。
　　年轻黑袍人受到反噬，喷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程栩：“你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心镜’？！”
　　程栩脸色也有些苍白，喘息着，没有回答。是常年刑侦工作培养出的、对细节近乎偏执的观察力，和太清镜赋予的灵觉，共同促成了这精准的一击。
　　元少顷快步来到程栩身边，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立刻拧紧，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狠狠瞪了那黑袍人一眼，然后迅速从袖中取出金疮药，动作略显粗鲁地撒在程栩伤口上：“忍着点！”
　　“没事。”程栩按住伤口，目光冷冽地看向那几个黑袍人，“拿下！”
　　特警队员一拥而上。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厂房顶部突然破裂，一道巨大的、凝练如实质的黑红色光柱轰然落下，目标直指程栩！光柱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让元少顷和刚刚赶到的癸桔都勃然变色！
　　“小心！”
　　“程栩！”
　　元少顷想也不想，就要推开程栩硬抗。
　　但程栩的动作更快！在太清镜疯狂预警的瞬间，他福至心灵，非但没有退避，反而迎着光柱踏前一步，双手虚抱成圆，体内太清镜阳面的力量与自身那特殊的煞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融合、旋转！
　　一面凝实无比、边缘流淌着金红二色光晕的能量镜盾，瞬间在他身前成形！
　　轰！！！
　　光柱狠狠撞在镜盾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靠近的特警都掀飞出去。
　　程栩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双腿深陷地面，但那面镜盾却死死抵住了光柱，并将其蕴含的恐怖能量一点点折射、偏转！
　　最终，光柱被强行扭转方向，轰击在厂房的空地处，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坑。
　　能量散去，程栩身前的镜盾也缓缓消散。他站立原地，虽然狼狈，眼神却锐利如刀，望向屋顶破洞外深邃的夜空。
　　“还有高手……”癸桔面色凝重。
　　元少顷扶住程栩，感受到他体内力量透支后的虚浮，又急又气，冲着夜空怒吼：“藏头露尾的鼠辈！给贫道滚出来！”
　　夜空寂寥，无人回应。只有那名年轻黑袍人，看着程栩方才凝聚的镜盾，眼中充满了狂热与贪婪：“镜奴……真正的镜奴之力……”
　　程栩抹去嘴角的血迹，压下翻腾的气血。他知道，今晚的胜利只是暂时的。
　　“归墟”的目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而他自己身上，似乎也隐藏着连自己都尚未完全知晓的秘密。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