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未央》菜籽发了芽

12、第十二章 死鱼眼孙昊轩

　　“墨墨，你怎么今天回来啦？”听到钥匙转动的白行简，发现进门的是本该在学校的女儿。

　　“嗷，我试验报告落家里了，明天得交，刚想起来，就赶紧回来拿一趟。”白墨在路上就想好了回家的理由。她一边换鞋一边自然的说着。

　　“好，那正好今天在家住一晚上，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吃点东西不吃？”白行简帮女儿把包拿进房间，又准备去拿围裙。

　　“不吃了爸，我正好在家洗个澡，你忙你的去吧。”白墨说着就从房间里取出换洗衣服冲着浴室走去。

　　合上门后，白墨卸力般半扶在洗漱池沿，手骨发着白，攥的微微发颤。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地洗了几把脸。然后双手支撑着身体，愣愣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张跟雷鸿英有七分像的脸，稍高的颧骨，略方的颌角，不高的鼻梁和平平的唇线。组合在一起是那样的普通又平凡。只有一双眼睛，长得和白行简有些像，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水珠。

　　“墨墨，牛奶喝不喝？”白行简在外面的招呼，打断了白墨的沉思。她赶紧尽量自然的回应一声：“不喝了爸爸，我洗完澡就休息了。”

　　浴室里的水哗哗流淌了很久。白墨擦着头发走出来，和白行简招呼一声回到房间。一下趴到自己的床上，再没有走出房门。

　　夜深，一滴清冷的泪水，渗出眼角，缓缓流进耳蜗。

　　........

　　两条巷子交叉的背阴处，小强般的牛三从刘小京的膝下慢慢的爬了出来。死鱼眼冲着傻愣愣的红苕大吼一声：“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滚！”。

　　红苕这才如梦初醒，拽起烂干就去架牛三。三人跌跌撞撞逃出生天，屁也没敢再放一个。

　　刘小京靠着墙坐在地上，缓了半天，然后撑起地面准备起来，结果手却脱了力，没有成功。死鱼眼架着他，吃力的一起站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嘴角的青紫被牵的有些疼痛。

　　看着次牙咧嘴鼻青脸肿的死鱼眼，刘小京露出笑容：“伙计，你没事吧。”

　　“哎~么事，都小伤，男人么。网管你咋样？”死鱼眼关心道。

　　“我没事儿，缓一下就行。”俩人一起靠着墙缓着劲儿。“伙计，你没怎么打过架吧。”刘小京笃定的说，然后接着道：“今天谢谢你了。”

　　“哎，小事，小事。 ”死鱼眼咧着嘴云淡风轻，如果没有他那满脸包的话。

　　“那行，你没事的话，咱得赶紧回去，网吧没人不行。”刘小京直起身子，开始拍打身上的灰尘和拢拢头发。他的头脸因为被刻意护着，什么伤痕也没有。就是后背和四肢有些久违的疼痛。

　　两人相携着回到新浪潮网吧。玻璃门内的世界依旧一如往常，带着熟悉的泡面和烟的味道。机器空了几台，吧台上散落着几张上网卡，【网管临时走开】的牌子下，压着几张零票儿。一盒冷掉的细面孤零零的摆在旁边。

　　刘小京麻利的收拾了吧台，快速的帮死鱼眼办理了下机。“伙计。”他声音有些沙哑，“赶紧回去弄点药擦擦。”

　　死鱼眼确实疼的眼都睁不开，摆摆手表示别送。

　　“哎，”刘小京叫住他。“我叫刘小京，以后你就叫我小京就行。”

　　“行么，我叫孙昊轩。”死鱼眼露出一个难看却灿烂的笑容。“明天我来找你咱喝酒啊。”他又接着说。

　　“好，今天你先回，明天酒我请。”刘小京爽快的笑。男人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一场架、一顿酒就能换来一个生死之交。

　　时钟走到当晚十点半，老许哼着小曲踱进新浪潮网吧的大门。刘小京正在给人办包夜，一派自然，就是身上有点脏兮兮的。两人打了招呼，交班。刘小京走前迟疑了一下，说了嘴：“今天有人来网吧闹事，没什么大影响，我都处理妥帖了”。

　　开门做生意，这种事难免的。老许了然的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什么也没多问。

　　......

　　次日，城中村夜市烤肉摊摊上，包的像个猪头一样的孙昊轩举起一瓶汉斯和刘小京碰了一个，“没想到咱还都是宝鸡的么。”他高兴的说，死鱼眼里也难得焕发出了一点光彩。

　　“确实有缘，我家桥南的，你哪儿的？”刘小京也很开心。

　　“我斗鸡的，不过我爸妈那辈儿就出去了。原来我爷我奶还在那，后来老人走了就没啥人了。”孙昊轩对着酒瓶灌了一口酒。“你呢，宝鸡还有啥人没？”

　　“我家还有俺妈跟俺妹在宝鸡。”刘小京带出一点桥南特有的河南口音。“我准备找机会再回去看看吧。俺妹上学的事情我还得回去弄一下。”

　　“咱妹咋了？”孙昊轩咬了一口油乎乎的烤肉筋，飚出一嘴肥汁儿。

　　“唉，说起这个事情......”刘小京也喝了一口，缓缓气犹豫着要不要跟这个刚交下的朋友诉诉。孙昊轩吞下嘴里的肉，举着铁签子看着他，没有催促。

　　刘小京又喝了一口，慢慢的把自己妹妹辍学，自己查了半天学校，结果妹妹想学画画的事情跟他说了。

　　“咱妹学过没？”孙昊轩皱眉，又提：“就是有没有基础，学过素描啥的没？”

　　刘小京愣住，随即又皱皱眉：“没有，她就是在家里瞎画画。”

　　“那不好弄呀，现在美术学校啥的都得要考呢。”孙昊轩又咬一口串儿。

　　刘小京想着妹妹好不容易有个想走的路，这下怕不是走不通了。顿时愁容就爬上了脸。

　　孙昊轩拍拍他的肩膀，终究还是多了一嘴：“是这，小京，我提几句你听听，要是不行你就当我没说就完了。”

　　“我小时候就学画画的。”孙昊轩说。“你让咱妹，先找个培训班，把基础打上，到五六月份好多学校就开始专业课考试，练个一年，西美附中肯定没戏，但是上个职校美专啥的，应该没问题。我这边帮你问问朋友，看有啥关系到时候咱也找上。”

　　绝处逢生的刘小京嘴巴微张的看着孙昊轩，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厚重的迷雾。他“呼！”的一下站起来，用手臂勾住孙浩轩的脖子，激动的摇晃道。“狗日的我咋早点没认识你！”

　　“来，喝酒！”

　　“喝！”

　　烤肉炉子上的烟气随着呲啦声热闹的上扬着，聚集在红色的夜市灯下，散发出一种治愈的喷香。劳累一天的人们挤坐在各自的小马扎，吃吃喝喝聊得欢畅。小方桌挤到马路边上，路过的自行车一边要捏着闸一边嘴里叫着“让让”，就算偶尔擦着点人，也没人当回事。这是1999年的西安，有人情，有烟火。

　　还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