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帽子不重要

3、探钱府（一）

　　听文老板言，那些从山上逃下来的人大多都已故去。连着带燕时殷去了好几处，确实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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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二人经过一座府邸。燕时殷顿住脚步，抬眼扫向这座高墙。青瓦连绵，朱漆厚重，可见雕花门窗与庭院古木，府门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钱府”两个大字。

　　他不禁喟叹：“可是气派。”

　　文老板却是一声叹：“这是钱县令的府邸。”

　　“这么漂亮的府邸为何叹气？”燕时殷疑惑，侧身看向文老板。

　　“你有所不知。”

　　文老板随之抬头，眸子略过一砖一瓦，目光停在那金漆匾额上：“钱县令是百川城出了名的好官，平时处事公正，清正廉明，对百姓恩厚，大家都敬他。但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染了重病，如今卧床不起。”

　　“钱县令虽病重不出，但这府上的事，总还得有人接手。前些日子，他把许多琐事都交给了他儿子钱昭。”

　　燕时殷转溜着眼珠，还在打量着这座府邸：“官职之事，岂能儿戏？”

　　文老板听了此言，压低了声：“这是自然。钱小公子不过是帮着送些文书、见些人什么的。大事终究还是由县令亲自批示。”

　　燕时殷看向街上不远处，几名穿着差服的衙役匆匆忙忙从府门里出来，手中还抱着卷宗。他说：“门口那些衙役常来回跑，也多半是为了这事吧。”

　　文老板略有迟疑，还是点点头：“钱县令既无辞呈之意，百姓心里清楚，自当不会去多嘴。”

　　倒是意外。燕时殷想，这位钱县令做了什么竟深得百姓爱戴。

　　这么想着，文老板又道：“钱小公子虽有些才学，但终究经验尚浅，许多事情不免处理得磕磕绊绊，难以周全。”

　　然后又是一声叹息。

　　燕时殷随口问道：“那两日之后的祈雨祭谁来主持？”

　　“往年的祈雨仪式，皆是由钱县令亲自主持。”文老板回答，“然如今，他病重在床，府上已将这一重任全权移交给了太祝，钱小公子随侍为副。”

　　“可惜了。”燕时殷叹道。

　　拖长的语调，话里带着点随意的感慨。余光瞥见文老板一脸忧虑，又不忍带上一句：“既然太祝主祭，料也无甚大碍。”

　　文老板沉吟少顷，颔首称是。

　　“走吧。”

　　文老板微微一怔，嘴上虽应了，脚下却未动。此时那位漂亮的面孔转而望了过来，他未解其意，讷讷地“啊”了一声。

　　眼前这位公子轻轻挑了眉梢，含笑而语：“走吧，你可得回去了。”

　　文老板的身体顿时一颤，眼神听话地涣散，僵直地立在原地。良久，才听这具身体的主人呆呆发问：“回哪儿？”

　　燕时殷歪脑，不疾不徐地说：“自然是竹溪茶坊。”

　　这幅棱棱瘦骨的身体才似听懂般，缓缓地转过身去，步伐僵直地离去。眼看着人已走远，渐而消失在了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

　　燕时殷绕着府邸信步而行，指尖拂过青砖高墙，绕至朱漆大门前才敛步。他抬手轻拍掌心，拂去薄薄尘灰。

　　司白仍挂在他颈上，见状，狐耳微动，困惑道：“怎么了？”

　　燕时殷偏头瞧他一眼，笑吟吟地问：“可想进去一观？”

　　“啊？”

　　狐目微瞠，司白再仰头，看着那笑意，分明是认真的。

　　甚至都不等它反应，瞬息燕时殷已然抽出腰间的折扇，继而被轻敲脑袋。

　　只听那声音懒懒：“啊什么，醒醒神罢。”

　　扇柄落下，司白尾巴惊得炸起，险些从肩头蹿下。尚未待他回神，耳畔已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它惊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然而，等来的不是某人的解释，而是门那头的声音：“哪位？”

　　燕时殷故弄玄虚：“是我。”

　　司白听了翻了个白眼。

　　不多时，朱漆大门缓缓启开，一名小厮探出头来，面露疑色：“公子是？”

　　“不认得我了？”

　　燕时殷探着脸凑近：“再仔细瞧瞧？”

　　小厮顺从地细观了面前的人。

　　眉眼清隽，有些许女相。眸处红润似覆轻纱，倒是给这张脸蛋平添了几分朦胧之态。一双鸳鸯眼，让人觉得温良多情。

　　肩上还驮着一只白色的……犬？

　　二人相距不过咫尺，小厮蓦地回神，猛然后退一步，面上掠过些许窘色，拱手道：“公子折煞小的了，恕小的眼拙，不知您是哪位贵客？”

　　燕时殷微微蹙眉，垂眸一瞥，肩上的白狐正悠然惬意地倚着。

　　见此，他登时了然，暗地里恶狠狠地剜了司白一眼，继而换上一副委屈模样，抿唇装叹：“我是你家钱县令的远房亲眷，呃，姓沈，来探亲的。”

　　“姓沈？”

　　闻言，小厮惊得倾身：“请容小的去通报一声。”

　　燕时殷见小厮这幅神态，心想当真有这么个远房亲戚不成？竟能如此撞大运。

　　这下，他更是大着胆摆摆手：“无碍无碍，先领我进去便是。”

　　言罢，抬脚就要往里走。

　　“公子还是请先在门外稍等片刻。”小厮却是曲着身挡在门前，讪笑道，“若不通报，擅闯府邸，惊扰了家主，小的难辞其咎啊。”

　　燕时殷竟耍起了无赖，故作娇嗔：“哎呀，小哥行个方便，我这一身风尘仆仆，实在乏得紧。”

　　司白被恶心得一哆嗦，猛地将尾巴卷了起来。

　　“钱府门前既无凳椅，难不成要让我席地而坐？”

　　这狐狸全身都裹得严实，燕时殷四下瞥了眼，边自顾自地答，边扯下一把白毛，“这可不妥。如此吧，我先进门歇息，你再慢慢通报，可好？”

　　小厮连忙伸手去拦：“公子，莫要为难小的。这里是钱府，若是误闯了地方——”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竟已悠然迈步，大摇大摆地直入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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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那位小厮眼见着拦不住，便招招手，立马一群人便蜂拥而至。

　　燕时殷顿感不妙，止住步伐：“这是何意？”

　　惊讶褪尽，小厮脸色一变，手中长棍往地上一杵：“公子吩咐了，乱里八糟的亲戚统统别想进门，擅闯者便要乱棍打出去！”

　　原来那副惊着的模样竟是因为这儿，方才可是他会错意了。那现在回头可还来得及？

　　燕时殷可不是一根筋的，能伸能缩他最擅长了。心念一转，抬手整了整袖口，正想求饶，可未等开口，便有一根粗壮的棍子直直朝头上砸来。

　　“且慢，且，诶诶！”燕时殷顿时被吓得身形一晃，急向旁闪去。

　　又是一棍，猛然地摔在他的脚旁。

　　顿时，青石地面碎屑飞起。燕时殷低头看，被砸中的地砖已然陷了一个坑。

　　随之而来的是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涌上来，逼得他节节后退。地面尘土飞扬，一张符纸落在他的脑袋上。霎时的晃神，险些被一棍打中。

　　好在反应快，燕时殷忙侧身躲过，忍不住大声喝起：“没有必要动武吧，有话好说呀！”

　　显然没有人理会。

　　司白也急急从怀里蹿出，在府中东窜西跳，几下便不见了影子。那群人见它跑得快，索性不再理会，只将全部劲头都往燕时殷身上招呼。

　　好你个死狗啊！

　　燕时殷在心里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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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抵不过人多势众，他脚下一虚便被人逮了正着。肩头从后猛地一拽住，手腕被钳制在背后，燕时殷疼得倒抽口凉气。正要挣扎，背后骤然狠狠挨了一棍。

　　啪！

　　力道可是重的，闷声直到胸腔，震得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可乱棍尚未停歇，领头的小厮一挥手：“拖出去！”

　　两名壮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扯住燕时殷的手臂，将他从青石地上生生拎起。

　　“诶，轻、轻些……”

　　方才那一棍打得他胸口发闷，现头晕得很，挣了几下，半边臂膀都还麻着，依旧动弹不得。被迫着向前，燕时殷实在经不住地脚下一软，半跪下来。

　　小厮见此也丝毫不垂怜：“还愣着做甚？抬出去！”

　　随之的力道更紧了几分，燕时殷又被半拖半拽地往外拉。正要抬脚跨出门去，然而动作却随着院外传来的一声厉喝，骤然滞步。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