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教官 别来无恙》荔屿漫

7、质问

　　风卷着沙尘掠过空旷的操场，那张速写纸在裴燃指间簌簌作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沈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看着裴燃那双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漠然，而是翻涌着震惊、怀疑，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剥皮拆骨般的审视。
　　“是…是我画的。”沈沫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随手…随便画的。”
　　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但微微颤抖的尾音和下意识攥紧衣角的手，却泄露了她心底的惊涛骇浪。
　　“随手？”裴燃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将沈沫笼罩其中。他举起那张画，目光在她苍白的面容和画纸之间来回扫视，声音低沉而危险，“穆然，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画风？”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沈沫的心上：“我记得，你只喜欢画跳舞的人，你说过，静止的肖像太死板，画不出灵魂。”
　　沈沫的呼吸一窒。姐姐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她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这五年来，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穆然，模仿她的语气，她的习惯，甚至她喜欢的食物和颜色，却在自己最本真的绘画爱好上，露出了致命的马脚。
　　“人……人是会变的。”她强自镇定，垂下眼睫，避开他灼人的视线，“五年了，我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长进？”裴燃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浓的讽刺和不信，“这不仅仅是长进，穆然。这是完全不同的笔触，不同的观察方式，就像是换了一个……”
　　他的话语猛地顿住，那个呼之欲出的猜测，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却又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住他的思维。换了一个人？怎么可能！
　　可眼前的种种疑点，却无法忽视。五年前分手时那句轻飘飘的“腻了”；重逢后她眼神里时常闪过的慌乱和躲闪，与记忆中穆然的明媚张扬截然不同；她对陆凛风超乎寻常的依赖；还有眼前这张，透着沉静与疏离，与他记忆中穆然画风大相径庭的速写……
　　太多的不对劲，之前被他强行压下的困惑和怀疑，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他再次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裴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容她再有丝毫闪避。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五年前，在婚礼前一周，执意要分手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穆然？”
　　“……”
　　沈沫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姐姐日记里那些绝望而深情的字句在她眼前闪过，与裴燃此刻执拗而痛苦的眼神交织在一起。谎言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几乎窒息。
　　承认？还是继续隐瞒？
　　承认，意味着背叛对姐姐的承诺，意味着让裴燃承受得知真相后的巨大痛苦，也意味着她这五年扮演的“穆然”彻底崩塌。
　　隐瞒？在裴燃如此锐利的目光下，在她自己已经漏洞百出的伪装下，还能隐瞒多久？
　　她的沉默和眼底剧烈的挣扎，无疑是对裴燃猜测的另一种印证。
　　裴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海底。一种被巨大谎言愚弄了五年的愤怒，夹杂着对某种可怕真相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沈沫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哼出声。
　　“说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眼底布满了红丝，“你到底是谁？！穆然到底在哪里？！”
　　“我……”沈沫被他眼中的疯狂和痛苦吓到，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和心底巨大的压力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裴教官！”
　　一个清亮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急切。是于冉老师，她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裴教官，穆老师，你们这是……？校领导那边在找你们核对明天最后的流程，好像有点急事。”
　　于冉的出现，像是一盆冷水，骤然泼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裴燃抓着沈沫手腕的力道微微一松，但他看向沈沫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未解的质疑和风暴前的压抑。
　　沈沫趁机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手腕上已然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她不敢再看裴燃，低着头，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对于冉说：“……好，我，我马上过去。”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顾不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其他纸张。
　　裴燃没有阻止她，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沈沫仓惶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充满疑点的速写，眼神一点点变得幽深而冰冷。
　　质问没有得到答案，但怀疑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呼之欲出。
　　他一定会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真相有多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