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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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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伤口咬得很深,清洗的时候会很疼,这个没有办法打麻药,要坚持冲完啊。”护士嘱咐完池秋白和云夏,离开了换药冲洗的房间。临行前还回头望了一眼,面露忧色。
她很少见到人的身上会有这样被同类咬穿的伤口,来这里做伤口清洗的大多是被猫狗等小动物咬伤的。
而这间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是能够不哭着走出去的。
可能是受伤有一段时间了,云夏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痛感,再加上池秋白也在身边,他放松了很多,自然也没有觉得疼。
他望了望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给小孩子处理伤口的地方,冲洗的仪器下面放着的也是低矮的儿童板凳,不管大人小孩,来了只有这个可以坐。冲洗室满墙都贴着花花绿绿的卡通小人贴纸,比云夏工作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吸引小孩子的地方。
不过……
云夏迟疑了。什么样的地方会需要这么多哄小朋友的东西?
只有两个地方会布置成这样。让小朋友极为开心的地方,比如儿童乐园。还有让小朋友极为恐惧的地方,比如牙科诊所,还有某些发病时伴随着剧烈疼痛的治疗室。
云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要开始了。”池秋白有些紧张,脸色看起来比云夏还要难看。
云夏将自己的手伸到了仪器底下。那是个像是水龙头一样的装置,只是出水口十分细小,水龙头的下方是水池,用来承接清理伤口的废水的。
水龙头上连接的地方,灌满了护士准备的药。需要将全部的药水用尽,这一次的伤口清理才算是结束。
池秋白按照护士的吩咐开启了冲洗伤口的装置。
水流猛烈地向外冲击着,云夏的脑子瞬间一白。
痛……
难以承受的痛感瞬间包裹住了云夏。
他忍不住想抽回手。但是理智又告诉他,需要承担这一切。
真的好痛,手臂的肌肉抽动着,每一秒都想要逃离那个向外喷送液体的水枪。可是不能逃离,不能够……所以云夏手臂的另一部分肌肉也在抽动着,顺应着云夏的理性,告诉他这是必须要忍受的。
水流一开始是夹杂着云夏血液的淡粉色,然后这粉色越来越浅,逐渐变成了透明的。
池秋白的手心里,是云夏的另一只手。这只手上一直在流冷汗,随后池秋白也握不住那只手了。
因为疼痛,云夏忍不住蜷缩起了身子。
空荡荡的伤口处理室只有云夏和池秋白两个人,池秋白听见,蜷缩起身子的云夏那边,有很轻很轻的吸鼻子的声传来。
“……”池秋白无言,只是走过去,坚定地握住了云夏水底下的那只手。
分明冲洗的水流是温热的,但是云夏的手却冰冷的。而且在不知不觉中,云夏的本能正在将手臂一点一点抽离原本冲洗的位置。
池秋白看到了,他无法为云夏分担痛苦,他能做的只有把云夏的手再放回水流下面。
这不是伤害,是为了云夏的伤口更好的处理。
池秋白觉得,这一刻自己跟坏人一样。
“谢谢。”云夏的声音有很重的鼻音。
池秋白看向他,云夏依旧是蜷缩着身体,但是脑袋却侧了过来。他没有哭泣,只是眼睛控制不住地发红,有泪水顺着脸的两端流下来。
这是今年池秋白第二次见到云夏哭泣了。
他这个样子当真很好看。
而池秋白也当真不喜欢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云夏的泪眼。
其实云夏这也算不上是哭泣,只是疼痛激发的生理性泪水。
云夏不知道那冲洗的药水中究竟添加了什么,它不会让自己的手产生麻痹的感觉。相反,正常来说,人会自己变得一点点忽视身体上的疼痛,可是这药水却时时刻刻让云夏保持着疼痛的感觉。每一刻,那感觉都万分清晰,没有减轻,也没有加重。
在这算不得寒冷的初夏的傍晚,夕阳的光照下,云夏一身冷汗。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直到仪器里在没有药液流出,池秋白终于也放开了云夏的手。
云夏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上除了之前留下的两处伤,还有新添加的,一个手掌的印记。那是刚刚池秋白怕他“逃走”,稍微用力捏住他的痕迹。
而那个印记的主人,那双捏在云夏手臂上的手,比云夏本人还要冰冷。
“可以去找大夫了。”云夏冲着池秋白笑笑,正要站起来,却觉得双腿一软。
池秋白上去扶住了他。
疼痛引发的紧张让云夏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以这样的姿态坐在这里半个多小时,云夏站不住是正常的。
“你在这里缓一缓,我去找大夫好了。”池秋白叹了口气,随后快步走出了冲洗室的大门。
出门的一瞬间,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早就已经有些生气了,只是在云夏面前不好表现。
他以为云夏出去工作,就算说不上快乐,至少也应该是满足的,是健全的。
为什么让他出去,反而会更受伤?
这和他的初衷全然相悖。
池秋白的怒火没有着落,他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蛮不讲理的,甚至是精神有问题的大有人在。他们得不到处置,尤其是这样的小孩和老人的组合。云夏的伤也就只能去画室要求一些补偿,可伤害就是伤害,再多的补偿也不会让那块伤口弥合。
它只会变成一道伤疤,不会消失,就算淡化了,也是有痕迹的。
池秋白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刚刚云夏蜷缩在那里,因为疼痛而止不住颤抖的样子,勾起了他非常不好的回忆。
他不应该是那样,不该是那样。
离开了药水的云夏觉得伤口好像并没有好转。水流的冲击让他的伤口有些肿胀,没有任何覆盖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伤口里泛白的皮肉被药水冲泡得外翻了出来,更加可怖。
就在云夏专心致志盯着自己伤口之时,池秋白带着大夫回来了。
后续对这伤口又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大夫给云夏开了消炎的药,还有破伤风针。
云夏打针的时候很安静,池秋白记着,他其实是很怕疼,尤其是很害怕打针的人。
之前云夏生病打针的时候,都会把脑袋别过去,不看针头。
算是这个不爱麻烦别人的男人最可爱的弱点。
他会恐惧,但是不会逃避。
可是今天,云夏就像是已经疲倦了,连自己恐惧的事情都懒得躲开。
池秋白叹息了一声。
消炎的吊瓶打完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医生嘱咐云夏不能吃辛辣的,就算是回去现做饭也不行了。池秋白中午买好的牛腩已经开始渗出血水,状态倒是比云夏那只惨兮兮的胳膊看起来还好一点。
池秋白在医院附近的快餐店打包了两份不辣的饭菜,便带着云夏回家了。
云夏本来就不是很舒服的身体,再看到那两份清淡的过头的饭菜,更是不舒服了。
一点胃口都没有啊。
云夏叹息着,还是认命地开吃。
毕竟最近他前往医院的次数太多了些。他对现在的生活没有半分不满,并没有打算就此一了百了的想法。之前那种放弃一切的冲动也随着心情的平静而被冲淡。
但是那种可怕的感觉,云夏没有敢和池秋白说。
他有一种预感,这和他之前的病或许是相关的。那致使他失去记忆的病症,他不想让池秋白担心。
池秋白处理好了牛肉,将它们放进了冰箱里。
咖喱饭短时间内是吃不上了,得等某个人手好了才行。
云夏的手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好起来的,所以这一段时间,云夏的吃食都需要格外注意。
这一日,云夏连洗漱都是池秋白帮忙做的。
毕竟是炎热的夏日,云夏实在做不到就这样带着一身的汗味躺在床上。
他倒是坦然,池秋白却如临大敌:“我给你洗澡?这不好吧?”
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白白净净的模样。但是云夏清晰地看到他耳朵尖上那不容忽视的红色。
云夏眨眨眼睛,已经不是傍晚时分要死不活的云夏了。
他十分无辜问道:“我们不是合法伴侣吗?帮我洗个澡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吧?你不会,以前什么都没见过吧!”
“屁!我见过!你什么样我没见过!”这句话的池秋白说得倒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丝毫没有心虚。
云夏心中犯嘀咕,他这其实是诈了对方一下,本以为池秋白会否认。因为池秋白的种种表现看来,都像没有和云夏发生什么亲密关系的模样。可池秋白又嘴犟地坚持说自己和云夏的关系特殊。云夏曾经猜测过,或许他和池秋白只是进行到牵手甚至没有接吻的程度,但是现在池秋白这笃定的态度,云夏又有些摸不准了。
失忆前的他和池秋白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呢?
这个问题也就只是在云夏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云夏从思绪的浪潮里甩了出去。
池秋白说得很对,过去的事情不重要。
失忆前的云夏怎么想,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云夏,不介意和池秋白发生亲密关系。
从新年的那个亲吻,他便知晓了自己的心意。